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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农学基地 第82节
    近些年不少跟队外出的守卫军,私下会从基地外带东西进去,有的留着,有的拿出去卖,已经快形成一条产业链了。
    张亚立也喜欢基地外找到的一些保存完好的烟,抽起来带劲,但他们有任务在身,除非是碰上了,否则不能花心思去找。
    “什么海报,让我看看。”张亚立好奇问道。
    何月生干脆挪到他旁边,拿出海报展开,两人凑在一起仔细欣赏。
    火堆中偶尔因为燃烧发出噼啪跳动的声音,赵离浓垂眼望着自己双手,指节瘦削干净,找不到一点伤疤,连薄茧也没有。
    从睁开眼第一天,赵离浓就知道了。
    因为经常需要用农具,她双手起了一层薄薄的茧,不明显但仔细摸会发现手心并不柔软。
    右手掌背更有一道极深的疤痕,研一下学期,赵离浓操作农用机器时,那台机器差点切断她的手。
    从小指到中指,三根掌骨关节均被硬生生切断,好在掌骨断裂处结构完整,没有出现肌肉神经坏死,经过半年的治疗复健,她右手完全恢复了,只是掌背留下一道极深的疤痕。
    那半年,导师见到她总是欲言又止,分配的课题任务陡然减少,连父母也时常打来电话,希望她能离开,即便无法以研究生的身份毕业,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赵离浓反而坚持了下来,每天拖着一只伤手,除了复健,就是埋头研究自己的课题。
    等她手好后,导师又开始光明正大将一堆任务丢在她身上,领着她到处往山里跑。后来延毕,师兄私下提起导师曾经给过她离开的机会,只要她愿意开口。
    她生于农村,基因中藏着对大地的天然亲近,表面抗拒,内心深处却没有任何排斥。
    想起导师和师兄师姐,赵离浓唇边无意识扬起微弱的弧度,因为年纪小,他们向来很护着她。
    直到她左手不自觉去摸右手掌背,光滑平缓,没有一点凸起疤,唇边的弧度一寸寸消失。
    倘若这个世界是她世界的未来,她到了一具新身体内,那导师和师兄师姐,还有父母他们去哪了?
    无论是在农村种地的父母,还是农学院的导师和师兄师姐,他们都属于高危人群,在异变到来那天,最先受伤的人就是他们。
    “旧世界是什么样的?”赵离浓抬眼看向对面的何月生和张亚立,缓缓问道。
    何月生将海报收了起来:“旧世界?我也没见过,只听说很好,植物不会异变,很多生活在城市内的人还会养绿植。”
    “最先死的就是那批人。”坐在赵离浓旁边的严静水突然蹦出一句。
    何月生:“呃…… ”
    严静水神情严肃:“在室内养绿植,既不通风,也没有阳光,最容易生病,那些人多半也没有精心养,死了就换一盆,这些绿植最容易发生异变。”
    “这倒是。”张亚立表示赞同,“我虽然也没见过旧世界,但走过不少基地外的废弃城市,很多高楼中的居民房内的尸骨不少,家中都有低级异变植物。”
    说是尸骨,其实也都不完整,很多屋子内只剩下零碎骨头。那些尸骨的钙,植物也能缓慢吸收,遇到特别的异变植物,还能直接嚼碎人骨。
    “光网上好像也没有旧世界的影像。”赵离浓状似不经意问道,“大家都没见过?”
    “光脑信号是基地建设后重新定的,和旧世界的网络没有连在一起,自然看不到以前的影像。”张亚立道,“上一辈小时候可能见过,但几岁的事大概也记不清。”
    像他父母就不怎么提旧世界的事,他们也记不太清,因为当时只有五六岁。
    “我听说中央基地有个资料库,只有高级研究员才能进入。”何月生想起来一个八卦消息,“里面有旧世界所有的资料。”
    严静水摇头:“那个资料库在渊岛,不在中央基地,自从爆发a级异变植物群后,没人能进去。”
    “别想了。”张亚立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那鬼地方……除非找到解决a级异变植物的方法,否则进去就是死,把我们异杀队所有队员的命全部填上,也进不了渊岛中心。”
    赵离浓听见“渊岛”这个词一愣,她还记得当初在第九农学基地医院病房中看见的新闻:“去年5月6日,中央基地派出过一支军队去渊岛。”
    “那次?”张亚立笑了声,“你知道一支军队去了多少人?将近两千守卫军,带上所有最先进的武器,也只是靠近渊岛边缘,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足一千人。”
    “这么多人只诛杀了七棵b级异变植物?”何月生也看过那条新闻,十分不解,他一路走来,基地外的b级异变植物似乎不算特别难以对付。
    张亚立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严静水:“因为边缘处还有四棵a级异变植物。”
    渊岛时刻有人观测,上面几乎没有低等异变植物,即便是b级异变植物也不多,有也比其他地方更强,甚至隐隐有a级异变植物的趋势。
    去年观察员用望远镜观测到有两棵a级异变植物在开花结果,迅速通知了农学研究院。
    a级异变植物开花结果难,尤其是雌雄异株的植物,那两棵a级异变植物正好需要雄树才能授粉成功,偏偏自己开花结果了。
    因此严胜变带着罗翻雪赶往渊岛周围,想要得到a级异变植物种子。
    那次去的不止是守卫军,还有异杀零队、一队。
    原本是一队开路,零队登岛,守卫军在外攻击,但那天意外频发,零队始终没能登岛成功。
    即将撤退时,a级异变植物结果落地,眼看功亏一篑,一队队长严流深转身一人硬生生冲进渊岛,最后种子是拿到了手,他自己却遍体鳞伤,躺在医院昏迷了几个月。
    要不是他们队长进去将严流深救出来,恐怕还不止昏迷大半年的程度。
    “a级异变植物的种子太难得到了。”张亚立心中无奈,“但研究总需要样本,也许这些样本能帮助基地。”
    听了张亚立说的话,赵离浓打开旁边的小收纳箱,从中拿出密封罐:“我有一些a级异变种子。”
    张亚立借着火光,望向她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罐子:“?”
    他只是白天出去了一次,这帮种植官到底干了什么?
    大概是张亚立面上震惊太过明显,赵离浓主动解释:“之前a级异变构树攻击时,将果实不小心掉进了车内。”
    张亚立脸抽了抽,谨慎道:“……先把它们收好,别丢了。”
    到了深夜,所有人需要睡眠,几人轮流休息。
    赵离浓心中一直压着事,之前便没有怎么睡,她以为自己睡不着,却未料躺下便睡了过去。
    梦里,是她熟悉的实验场地。
    她和师兄两人站在一片开阔的水泥地前,上面还晒了一层稻谷。
    那俩农用机器摆放在正中央,她下午要用,所以抬出来准备试试。
    “这台机器我本科就见过了,到现在我博一也在用,说不定等你博一的时候还能用。”师兄背对着她,面前还放了一个红桶,里面装着清晨拔出来的实验禾稻,他正在给这些禾稻绑标签,准备送进实验室。
    19岁的赵离浓心思浮动,她给机器插上电:“不读博,我出去当商业精英。”
    师兄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为什么笑得直打摆:“师妹,小心被导师听见了。”
    赵离浓不怕导师,只是时常受他言语蛊惑,她站在机器面前皱眉:“好像坏了,它不转。”
    “应该是齿轮卡住了,得加润滑油。”师兄回头,起身过来,他将实验禾稻顺手放在机器外壳上,“师妹,你去把电拔了。”
    赵离浓将电拔了,江习找来一罐润滑油,打开机器下方齿轮盖,往里倒润滑油。
    “好了,你去插电,我来试试。”
    赵离浓转身去插电,过来看师兄操作。
    “这机器老是老了点,加上油照样能动。”江习伸手去打开机器的开关,衣袖将机器外壳上的实验禾稻样本带了下来。
    赵离浓下意识伸手去捞那捆实验禾稻,他们种了这么长时间,才得来的样本,进了机器内就什么也没了。
    “师妹!”江习反应迅速,立刻关了开关,又冲过去将电拔了。
    赵离浓站在那有瞬间恍神,听不清师兄在喊什么。
    其实一开始她没感觉到疼,只是一种刺感,心中还在惦念手中的实验禾稻。
    直到里面的导师和其他师兄师姐冲出来,都瞪大眼睛望着她的右手,不断在喊着什么。
    赵离浓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见到掌骨断裂一半,鲜血淋漓,那股剧痛才开始席卷而来。
    她伸出左手去拿被血覆盖的一捆实验禾稻:“样本……”
    “什么样本?”危丽伸了个懒腰,听见声音,凑到赵离浓面前侧耳听着。
    赵离浓瞬间睁开眼睛,左手还紧紧握着右手掌背,她喉间抽动,将梦中所有情绪吞咽下去,起身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你梦里还在学习?”旁边严静水盯着赵离浓,眼中震惊还带有反省的意味。
    怎么她在梦里还能学习?自己也必须学一学这技能,不用浪费睡觉时间。
    赵离浓:“……”
    卷王的思路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都醒了?”张亚立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天还在下小雨,不过黄天烧退了,布庸也醒了,我们待会可以试着出去。”
    赵离浓扭头看向布庸,他果然已经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没事了?”危丽打量布庸,“突然昏迷,挺吓人的。”
    “应该有脑震荡和出血,打了急救针,休息几天就能好。”布庸受伤都是家常便饭,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你们都没事就行。”
    他完全不知道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队友们的心理历程。
    “都一天多了,队长还没过来。”张亚立站在那,隐隐焦躁,“我怕出什么事。”
    按照平常,一天时间,足够队长他们找过来了。
    结果到现在,那边也没发过信号弹,通讯一直没有修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出丘城。”布庸还有点想吐,忍住了,他看向几位种植官,“将他们送出去,找到有信号的地方,让中央基地来接人。”
    队长的命令是护好这些种植官。
    “没有合适的理由,中央基地不会接人。”张亚立看了一眼赵离浓几人,他们本身就不是正规接命令出来的。
    这时,鸡笼里的小黄鸡突然叫了一声:“叽!”
    赵离浓忽然站起来,往外看去:“外面……什么味道?”
    众人愣住,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去,不解其意。
    赵离浓快步走出废弃门店,其他人见状,也迅速跟上去。
    灰蒙蒙的天空,外面还飘着丝丝小雨,视线内所有原本便已灰败的建筑仿佛被披上一层阴郁的薄纱,惹人心生厌倦压抑。
    几人站在废弃门店前,望着这片场景,还未开口觉得正常。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顺着雨雾水汽飘进了所有人鼻腔中,传入进大脑。
    何月生眉心紧皱:“这味道……”
    ——一股席卷而来,充斥着腐朽、死亡的味道。
    不像门店内那些野狼尸体散发的刺鼻死腥味,而是震撼灵魂的死亡腐朽,顺着雨雾飘落进每一片土地,告知这片土地所有的生灵。
    赵离浓视线越过这片灰蒙天空,落向西北方向:“那个方向传来的。”
    在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造成这么大动静,只有一种可能。
    ——a级异变构树散发出了这股死亡腐朽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