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浓闻言，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食堂中间。
    巨大的薄荷叶直立在中间，几乎快顶到了食堂天花板，最初倒向地上的男生，此刻垂头站在那，每一寸皮肤上皆爆出了薄荷叶，除去轮廓，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人，他如同裹住薄荷叶的一撮人形营养土。而快遍布食堂的薄荷叶根也刺穿了几个人，那几个人的血早被吸尽。
    枪声还在响起，守卫队围住异变薄荷，不断开枪，直到庞大的薄荷开始枯萎。
    食堂内狼藉异常，餐桌倒地，饭菜洒了一地，鲜血满地，腥气和饭菜的味道混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
    不知道是哪个方向，隐隐传来啜泣声，不知是被吓住，还是大难不死后的情绪爆发。
    何月生拎着把菜刀，扭头看向赵离浓，大概是危机解除，他放松道：“你比上次胆大多了，还知道要逃。”
    赵离浓自然不会说自己当时以为在做梦，她转移话题：“你怎么也在一食堂？”
    “找人谈点小买卖。”何月生叹气，“也是倒霉，在一食堂都能碰到异变植物。”
    “所有人现在离开，我们要清理现场。”守卫队和几位老师开始将食堂内的人往外赶。
    何月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菜刀，浑身一抖，“哐当”就将菜刀扔在地上：“离浓，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嗯。”赵离浓点头，望着何月生朝一个男生走去，大概是他谈小买卖的对象。
    这是第二次遇见死人，赵离浓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但当走出食堂时，她察觉脚底黏糊糊的，抬脚一看，被踩扁的白米不知道从哪沾来的鲜血，一齐黏在她鞋底。
    赵离浓双手紧紧握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跑到一旁，撑着墙角，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危丽连忙追过去，她正想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赵离浓，结果突然发现自己两只手不能动了。
    “！！！”
    危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紧张地喊赵离浓：“学妹，我手不能动了！”
    赵离浓起身转头，迅速收敛好情绪，打量她垂着的双手，确认没有外伤后道：“可能之前我们拉得太用力，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危丽地上被拖行了一段时间，浑身比赵离浓脏多了，路上不少人都在盯着她看。
    好在很快到了医院。
    单生尘见到危丽狼狈模样，罕见没有骂她，只是沉默了一会：“没事就好。”显然已经收到一食堂受到异变植物攻击的消息。
    “这次多亏了学妹救我！”危丽心有余悸，“我一扭头就看到异变植物从后面男生脑子里冒出来，人都吓傻了！”
    “谢谢。”单生尘认真道。
    赵离浓客气对单生尘点头：“她手可能被我拉骨折了，需要检查。”
    “骨折而已，我很快就能好。”危丽毫不在意，冲赵离浓得意的笑，“还是命重要！”
    单生尘带着外甥女去做检查，赵离浓在医院过道站了一会，转身走进卫生间。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向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苍白，眼尾因为之前吐过而泛起红晕，看起来憔悴失神。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谁能想到一片薄荷叶会异变？
    赵离浓垂首拧开水龙头，捧了水漱口，又用清水洗了一把脸。
    回寝室的路上，她收到了好几条来自佟同的消息。
    佟同知道赵离浓晚上去了一食堂吃饭，一听见一食堂出事，立刻发消息问她有没有事。
    赵离浓回复她消息：【我没事，正在回寝室的路上。】
    待在寝室的佟同看到消息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让赵离浓回来的路上小心。
    ……
    第二天，早上六点，整个城区广播突然播放通知。
    【请所有农学生立刻去圆楼教室上课！】
    【请所有农学生立刻去圆楼教室上课！】
    【请所有农学生立刻去圆楼教室上课！】
    整整三遍，带着广播独有的刺耳声，各楼寝室内的学生全部被惊醒。
    所有人迅速起床穿衣，洗漱好立刻赶往圆楼。
    赵离浓和佟同快步往圆楼赶去，路上像她们一样的农学生极多，脸上或多或少带着迷茫。
    内圈离圆楼最近，听到广播通知后，里面的学生最先出寝室，抵达圆楼。
    当像赵离浓这样外圈的农学生走到内圈时，正好见到大批守卫队闯入内圈楼栋，不断进出各寝室。
    那些守卫者手里皆全副武装，抱着步枪，还有人抬着特殊钢桶。
    “他们……在干什么？”佟同不解。
    赵离浓看向最近的一栋一楼，透过窗户可以见到守卫者在里面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
    不等她继续看，窗户忽然被里面一名守卫者“啪”地合上，阻隔外面所有视线。
    很快，所有学生都到了各自班级，坐下后议论纷纷，显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月生见到赵离浓进来，冲她挥了挥手，等她坐下来，靠过头低声道：“我猜可能和昨天一食堂异变植物有关。”
    赵离浓垂眸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嗯。”
    “昨天最先死的那个人是四年生，快毕业了。”何月生咂摸着摇了摇头，“按计划毕业就会去当种植官。”
    能去一食堂吃饭的人，多半有钱，而有钱的农学生不光可以大量买种子和各种肥料农药，他们甚至能花钱围观研究员和种植官的问答，最后毕业的时候，基本能成为种植官。
    赵离浓丝毫不惊讶。
    就在教室内吵闹议论时，康安茹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底下的学生，直到他们安静下来，终于开口：“昨天第九农学基地出现了c级异变植物。”
    第17章 (审讯室)
    关于一食堂出现异变植物的事,在昨天深夜各群里早已经传得满天飞，但再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
    康安茹这话一出，顿时在教室内掀起一股震荡。
    开学初他们在基地驿道亲眼见过,知道这个级别的异变植物有多可怕,更不用提前不久老师还说过,c级异变植物最高可达二十米，快赶上他们宿舍楼那么高了。
    “这次c级异变植物造成三死两伤,后被守卫队击毙。”康安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落在后排赵离浓身上,随后收回视线,抬手打开身后的光屏，又道,“接下来播放昨晚一食堂调出来的监控,你们看清楚异变植物如何攻击。”
    康安茹不管底下学生什么心情，眼中又是如何惶惶然,直接调出了食堂监控视频。
    与此同时,各教室也在上演同样的程序。
    赵离浓抬眼看去，监控视频内，坐在餐桌前吃饭的人赫然是昨晚最先死去的男生。
    他吃得不快，偶尔还在用光脑发消息，脸上一直挂着笑。
    大概监控做了特殊处理，将男生的声音单独提了出来，整个教室的学生都能听见他在说话。
    “我的桃树已经结果了,量不少,很快能成熟。”男生对光脑另一头的人笑道,“有这次成绩，到毕业我应该能当上种植官。”
    种植官,是第九农学基地所有农学生的最高目标。
    这一刻，几乎所有学生都能感同身受，他明明即将成为种植官，最后却在最安全的城区内，在食堂餐桌前死去。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悲哀的事了。
    康安茹站在教室最边上，和底下学生一起抬头看着她已经看过数遍的监控视频。
    男生和光脑那边的人又说了一会话才挂断，这时候危丽和赵离浓端着饭菜过来，坐在了他斜前方。
    农学c班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赵离浓，不少人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她。
    赵离浓目光落在监控视频上，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察觉到教室内投射来的视线。
    很快男生放下手中筷子，打开了玻璃茶杯，准备喝水。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明白异变植物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直到男生半仰头喝水，薄荷叶陡然发生异变。
    教室内瞬间充满尖叫声、抽气声，以及椅子移动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甚至还有作呕声。
    这种场景……无论心中做过多少建设，哪怕之前见过，也依旧让人无法承受。
    “都好好看着！”一直没有出声的康安茹转头，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的学生，“这是血的教训，身为农学生，要时刻警惕所有植物，即便只是泡在杯子里的一片叶子。”
    “掉以轻心，最后失去的只会是你们自己的命。”
    监控视频里，喝水的男生死状极难看，离他最近的危丽和赵离浓反应快，还掀翻了餐桌挡了关键一下，争取到逃跑的机会，而周围没有反应过来的另外两人就是在这时候死的。
    一直到守卫队进来击杀异变薄荷，监控视频这才算播完。
    当光屏暗下来的那刻，整个教室内的学生终于能喘口气，松懈下来。
    “这次，有学生反应很快，救了自己一命。”康安茹重新站在讲台上，她没有看赵离浓，但底下不少学生偷偷去看赵离浓。
    监控视频中，赵离浓反应确实快，在男生玻璃杯炸开的瞬间，已经起身，当薄荷叶撑穿头骨时，赵离浓便伸手抓住对面的危丽，将她拖过来。
    而同桌的危丽扭过去的头都还没来得及转回来。
    就这么几秒，她拉走了危丽，同时掀翻餐桌。
    “你们之中，能成为种植官的人几乎没有。”康安茹残酷地给底下学生下定义，然而无人反驳，“第九农学基地不是慈善机构，从你们报名来这里，就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钱，买不起种子，得不到守卫队保护，说到底你们来到这里，也是中央基地的另一种实验。”
    “从中央基地到第九农学基地，你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康安茹一字一顿道，“假使运气好，四年平平安安度过，也能当个种植员，以后至少吃得饱。运气不好……在这基地里连全尸都留不下。”
    c班多的是走投无路才报名来第九农学基地的人。
    这段时间过的太安逸，不用担心一日三餐，也没再见到异变植物，很多人都快忘记他们处于什么环境下。
    “即便有钱可以买到守卫者保护，也不能保证完全不出事，异变植物防不胜防。”康安茹将话说得极难听后，才重新拉回来，“只有你们自己时刻警惕，才能救自己的命。接下来还有几个视频，你们看看，观察异变植物的变化，将来万一遇上，也能反应过来躲一躲。”
    光屏放出来的视频，没有一个不血腥的，每一个都是典型事故。
    教室内呕吐声连绵不绝，下课时，赵离浓回神，眼睛仿佛还残留视频中漫天的血色。
    康安茹罕见没有立刻离开教室，她指着赵离浓：“你跟我来。”
    旁边何月生有点担忧看着赵离浓：“我在这等你。”
    “不用，你先回去。”赵离浓拉开椅子，站起来，“顺便和佟同说一声。”
    康安茹叫出赵离浓，带着她进了单独电梯，期间并未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