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慕大马金刀坐在首位,喝了盏烈酒,眼眸朝着下面人逡巡过去。
“有动静吗?”
“回殿下,宁王府中没有异动,只是前几天夜里,那个外室将宁王打了,听说动静闹得不轻,阖府人都看见了。”
顾云慕笑:“我那弟弟是个痴情的。”
他摸索着酒盏,低声吩咐:“储君未立,诸位切记不要松懈。”
“是!”
有一人忽然走出来,躬身站在堂中:“殿下,有一事我觉得奇怪。”
“你说。”
“宁王殿下最近格外勤勉,似要在短时间内将积压许久的案录悉数理完,而且大理寺提拔了四五位官员,有两位一直跟在他身边历练。
微臣以为,宁王殿下像是在托付交代,换言之,殿下是不是...”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云慕了然,蹙眉思量少顷,复又缓缓直起身来。
“你在大理寺继续盯着,不必格外留意,别叫他察觉异样便好。”
“是。”
泠泠月光清凉如水
顾云慕走到楹窗前,忽然扯出一抹笑来。
顾二郎,顾维璟,他血管里流的,是顾家人的血吗?
作者有话说:
顾大人:我不是顾家人,我就想安安安静静做一个替身。
虽晚,但是肥了点对不对,今天12点前肯定还要一更,然后第三更可能有可能没有,因为今天理完大纲码的比较顺,哈哈哈哈,等我
第76章
◎真是温顺极了!◎
紫宸殿内, 从书案到茵毯再到帷帐银钩,笔墨纸砚,俱已换新, 丝毫看不出往日的光景。
顾辅成与近臣商议完朝务,便朝殿外招了招手。
顾云庭起身进门,将厚重的披风脱下交给内监手中,内监躬身退后,在外面将门缓缓合上。
“最近在忙什么?”顾辅成没抬头,叩动桌案发问。
顾云庭坐在对面的圈椅上,身量笔直,闻言淡声答道:“大理寺的旧案, 与刑部交接联合审理。”
“没了?”顾辅成轻笑,肃沉的眸中露出打量,将笔放在笔搁上, 往后靠着铺了茵毯的椅背上。
顾云庭望着他, 不再开口。
“你喜欢邵家小娘子, 我不再干涉,但是有一条, 正妃的位置一定要由我来选, 你若是答应, 我便即刻拟写册立她为侧妃的旨意。
你自己想想, 如今的邵家权势不比从前,即便冤情洗雪,邵准中毒太深断不可能复出入仕, 邵怀安无心经营, 满脑子都是农耕民生, 虽说是个好官, 但不适合朝堂纷争,你的背后,势必要有能站在高处的人来撑着。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理解为父的苦心。”
顾云庭面无表情道:“理解。”
顾辅成松了口气,还未开口,又听顾云庭冷冷补了句:“但我娶妻,不用任何人来指点,包括您。”
攥住的纸镇抖了三抖,终是没扔出去,顾辅成狠狠砸在案上,青筋暴露,低斥:“逆子。”
努力压下火气,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同他交谈。
“你可知我为何没有着急立储君,其实论功行赏,你大哥合该受封,但是——”
话锋一转,冷沉的目光泛着期许看向顾云庭,“但他杀气太重,行事不似早年那般收敛克制,为人随心所欲,不受约束之外,更有躁动不安之叵测居心。
我不怕他篡权,但怕他上位后成为暴君,人人嘴里最恐惧和厌恶的帝王,迟早会被新的政权推翻,就像我们顾家谋逆,趁其主弱伺机上位,江山日后交到你大哥手中,定会败落。”
“既如此,当初便不该争,既争来了,便不该瞻前顾后。”顾云庭神色怏怏,没甚兴趣。
顾辅成恨不能拎着他耳朵给他吹醒,“我的意思你早就明白,从我封你们兄弟二人为王之后,你就该警醒,这位置不是你拒绝便可以不要的。”
“我不要。”顾云庭低声回他,目光坚定。
顾辅成冷笑:“你大哥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你以为自己不要,他就能对你放下戒备?”
“父亲还有事吗,若没事,我得回府了。”
他今日去大理寺,路边买了一对彩雀儿,手工捏的,色调清新均匀,很是可爱,当时他站在摊旁,脑子里便想着邵小娘子拿到礼物后,该是如何高兴欢快,大抵就跟这两只雀儿一样,扑棱着翅膀,没准还会抱抱他。
他所求不多,只要她的一点暖。
足矣。
起身,案上的灯烛晃了晃。
顾辅成长吸一口气,内心波涛汹涌,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颓败感,但又不确切,他知晓二郎的才能,聪慧过人,冷静且极具深谋远虑。他总说大郎与自己相像,其实不然,他喜欢二郎,就是因为从二郎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当年的他也曾如此执拗和自以为是,不过醒的早罢了。
二郎需要磨砺,才能从男/女之情中跳出来。
顾辅成瞟了眼,忽地一笑:“你去吧。”
大郎现下还顾念兄弟情义,安插各处的眼线按兵不动,他自以为聪明,殊不知自己看到的也只是二郎想让他看到的罢了。
愚蠢至极。
....
腊日,顾辅成携皇子诸臣入林中狩猎,用以祭祀神灵告慰先祖,再过二十多天,便是除夕了。
官眷亦穿着遒劲的利落衣裳,随行骑马追逐。
早在前两日便又戍卫将整座山呈合围之势逡巡过,而今用来狩猎的区域,安全且藏伏着诸多动物,全是被强行驱赶过来的。
描金黑漆马车行驶在女眷的最前面,旁边跟随数匹骏马,再往后是随侍宫婢,天很冷,各自穿着厚实的棉袄,不紧不慢走着。
长长的队伍由繁及简,越往后,人数越少,车辆的规格也越往下。
高宛宁与齐老侯爷同乘一车,她清减许多,原是不想来的,但作为侯夫人,此等场合不出席便说不过去,齐老侯爷昨夜闹得阵仗太大,脖颈上还有几处红色印子,自打上车后,他便倚在自己怀里,酣睡不醒。
人老了,还常喝鹿血提精气神,内里早就虚透,偏还以为老当益壮。
高宛宁嫌恶的蹙起眉心,嗅到他身上浓烈的香囊气,不由地泛起恶心来。
那香囊是高静柔亲手绣的,也不知用了些什么劣质香料,才勉力遮住齐老侯爷年迈的老人气,只是熏得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她实在没忍住,呕了下。
齐老侯爷睁开眼,她脸蛋通红,忙用帕子摁住嘴角,挤出一抹微笑。
“侯爷,起来喝盏热茶吧。”
齐老侯爷仰躺在她膝上,就这么望了会儿,便又起了兴致,二话不说扯乱了她的衣裳,在那条榻上要了两回。
高宛宁不敢声张,又惊又怕唯恐叫两侧的侍卫听见,只死死咬着唇,面色涨到通红。
“侯爷,好了吧,别叫人笑话。”她握着齐老侯爷的手,阻止他再度探入。
齐老侯爷当即掀开冷厉的眸子,“是你不愿意还是怎的了?谁敢笑话,嗯?”说罢,伸手不怀好意的掐了一把。
高宛宁脸红的快要滴血,心里恨不能将这老东西活剐了。
恶心透顶。
这还不算最糟心的,令高宛宁难以面对的是,当初被自己奚落嘲讽的顾香君,如今是身份贵重的公主,方才她可瞧见顾香君阴笑的眼神,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反击的命运。
高宛宁来时便想好了,早早找大夫开了秘药,顾香君若要罚她或是旁的什么,只消吃下这药,便能立刻吐血,省的在众人面前丢脸,还能让顾香君落个刻薄狠毒的名声。
果不其然,三三两两的女眷见顾香君走来,便齐齐福礼问候,顾香君朝她笑笑,挽着一条马鞭轻快地甩了下。
犹如打在高宛宁脸上,她不自在的避开眼神,尽量去看围场上弯弓设雁的热闹情景。
“侯夫人,怎这回见面不说话了?”顾香君蠢虽蠢,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打从看见高宛宁的那刻起,她就想了千百种嘲讽她的手段。
从被庶女占了主屋说到侯爷恩宠削减,再由身形消瘦转到高启又亏了生意,赔上两条货船,林林总总数落了一大通,顾香君是越说越痛快,高宛宁的脸是越来越难看。
“上回咱们见面还是在顾太后宫中,你当时说什么来着?嗯?”顾香君温柔到匪夷所思,覆在高宛宁耳畔轻轻一笑,随后猛地一甩马鞭,疾风卷着她裙角差点撕碎一片。
高宛宁一动不动,尽管心里崩塌溃败,面上仍旧露出端庄姣好的笑容。
“哎呀,这有一只蚊子!”
啪的一声,顾香君的手抽在高宛宁脸庞,打的她险些站不住。
大冬天的,哪里会有蚊子,其余女眷看破不说破。
萧云在位时,顾香君便被关进冷宫,听说神经不大正常,可眼下看来,又很是正常,若非要挑剔,那便是凶残暴戾许多,跟从前那位跋扈的顾三娘不同,身上带着杀人的冷血气。
顾香君还没奚落够,正待高宛宁起来再扇她一巴掌,不成想远远看见两个人,从黑漆青帷马车上一前一后下来。
顾香君怔了下,便见高宛宁咣当倒在地上,嘴角开始流血,咕咚一大口,后脊抽动着,很是痛苦的模样。
众女眷惊呆了,这才赶忙开始查看照顾,帮扶高宛宁坐起身来,帕子擦了一条又一条,血还在流,看着怪渗人的。
顾香君蹙眉,上前弯腰:“你别在这儿装。”
高宛宁又吐了口血,血液喷溅在顾香君身上,她嫌恶地跳开。
余光瞥见走近的两人,面色登时收敛起来。
“二哥。”
顾云庭牵着邵明姮的手,众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有人认出来,小声说着什么。
毕竟在大长公主府见过,几位冲着邵明姮福了福身,算是问候。
顾香君冷眼乜过去,只见她穿了件绯色对襟翻领胡服,绸带勾出纤细如柳的腰肢,盈盈一握,及膝裙裾微微浮动,织金暗纹犹如花瓣岑岑堆叠,鹿皮小靴靴口缀着几颗珍珠,看成色便知是合浦珠子,再往上看,雪白的肌肤莹润细腻,更显乌发如云,眉眼如黛。
她暗自哼了声,气顾云庭将邵明姮保护的这般妥帖细致。
邵明姮看见躺在地上的高宛宁,下意识想抽出手来,但顾云庭捏紧了些,拉着她一并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