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均不懂医,却也知道晚了。
“绍奕带的绿豆汤!”有一妇人惊呼。
“对啊!绿豆解毒。”
“不是……”妇人看着地上抱着狗娃哭闹咒骂的庄敏,目露疑惑,“绿豆汤解毒大家都知道。”慈念庵的尼姑下山化缘,每每都会给村民讲一些生活常识。
“你说,”妇人扯了扯身旁好友的衣服,“得知狗娃中毒,庄嫂子为什么……”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采取急救或送医院?而是抱着狗娃堵在了六房门口。
“嘘——!”好友对着妇人摇了摇头。
……
“哎呀!造孽哦,好好的孩子……”
“呵!怪谁啊!六叔上午就让人一遍遍地通知了村里,水源被下毒了!水源被下毒!让各家各户暂停用水,家里的鸡、鸭、荷塘里的鱼只要出现问题的都埋了。就连八奶奶家的猪不也埋了。你说,她家的娃咋弄心大,钻着空子偷了鱼烤来吃。”
“呸!孩子都这样了,你说话要点良心不。要不是六房带了人进村,村里的水源能被下毒吗?没下毒能有这事?”
“你——!人是六房带进村的吗?明明是……”守门的民兵。
“明明!明明个鬼啊!人家不报族长的名头,没族长的同意,他能进来吗?”
“青云寨要来阴,没有这个,人家还有别的呢,你能防得住啊?”
“好了!好了!没看都什么时候,吵什么吵!”
“不是我……”
……
知道了自己要的信息,霍灵均的目光从人群里移开向四周扫去。
人群外面的地上有一堆死鱼,霍灵均走过去,寻了根树枝蹲下翻看了遍,每条鱼的嘴、眼都糊着血,死去多时。
“嗳哟!这鱼怎么还不赶紧埋了,再让哪个吃了还了得!”一老太拄着杖站在霍灵均身后,边拍他边嚷道,“磨叽什么?还不快去!当心老太婆我敲你呀!”
“啊婆!”霍灵均没敢直接起身,怕冲撞了她,只扭头问道“那孩子就是吃了这个吗?”
“可不!”老太太凑近仔细看了看霍灵均的眉脸,一拍大腿,“哎呀呀!你可不是我们庄里的后生,哪来的?”
“小默!小默!快把他给我抓起来!奸细!有奸细!”
对上众人望过来的惊异目光,霍灵均一双斜插入鬓的剑眉跳了跳,“我是镇医院方医生的朋友……”
“方医生的朋友!你会医?”老太太一改刚刚的避之唯恐不及,伸手一把抓住霍灵均的袖子,拉着道“快!快!给狗娃儿看看。”
人群‘呼啦’地让出一条道儿,只见奚绍奕单膝跪在狗娃面前,刚给他喂进去了些绿豆汤,又全数吐了出来,混着血水喷了奚绍奕一头一脸。
惹得抱着狗娃的庄敏,又是一阵心肝肉的泣叫哀鸣。
“走呀!你这后生可不能见死不救!”老太太一手拽着霍灵均的胳膊,一手跺着拐杖叫道。
咱能不添乱吗!霍灵均纹丝不动,却也深感无奈,对生命!对人心!对老太太的要求!
伸手扶住老太太,霍灵均对着众人朗声道“我不懂医!从没学过!”
“抱歉!我——无能为力!”
“不是方医生的朋友吗?咋就不懂医呢!”
“嗨!你这话说的,那慧胜、慧利和慧心还同是慈念庵的尼姑呢,可除了慧心,她俩懂医吗?”
“这能比吗?谁不知道她们分属武道堂和百草堂,学的不一样。”
……
“……耶!对了!慧心呢?咋没见出来救人!”
“进山采药还没回来。”
……
“我的——儿——啊——!”庄敏一声九曲十八转的凄怆哭声,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众人的脑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词,「死了!」
狗娃那孩子死了!
“都怨你们——!”庄敏抬手一指站在台阶上的奚士纶,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你们六房该死!该死!”
“要不是你们让人进了庄!要不是你们在荷塘里养了鱼!我家狗娃又怎会被毒死!我杀了你们——!”庄敏放下儿子的尸体,跳将起来,往上冲。
“庄婶——!”奚绍奕伸手抱住她的腿,“这怎么能怪六房!”
“起开!”庄敏一手揪着奚绍奕的头发往后扯,一手朝他脸上扇去,“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亲娘都不要的玩艺儿!六房的走狗……”
几个青壮年见此,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扯胳膊的扯胳膊……
“放开我——!奚士纶你个老不死的,你孙子就主贵,我儿就命贱是吧!我跟你拼了……”
奚士纶高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下面各人的反映。
“把她的嘴给我堵住!堵住!”闻讯赶来的奚士申,气得暴跳如雷,高举的拐杖朝庄敏的丈夫轮去。
被老七的孙子小默拦了下来。
年青人的铁臂他挣脱不开,却兀自跳着脚,拿拐杖指着对方骂“奚盛安你个龟孙子,老头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
“一个大男人,有事就说事!把你媳妇推出来算怎么回事,当什么缩头乌龟当习惯了是吧!”
“老子最烦你这种,暗搓搓的小人,整的一个阴沟里的老鼠……”
奚盛安跪坐在地上环抱着狗娃的尸体,低垂着头心里又恨又怨,喉咙里似受伤的野兽般发出阵阵哀鸣……
让一众老少娘们儿听得心里难受,鼻头发酸,跟着抹眼泪。
“五哥——!”老七狠狠地跺着脚,“你这是干什么?”老六都不急,你跟着发什么疯。
老七的意思,奚士申如何不知,可他就是这脾气!
他和老六哪怕抖得头破血流,恨不得撕了对方,都行!血脉相连是兄弟,那是自家事。
自家的兄弟,外人也想欺负——没门!
更何况是一个旁枝小辈!咋地,登鼻子上脸啊!
奚士纶两手交叉置于颌下,躬身朝兄长一礼,扬声道“大哥,这里先交给你!”言罢对霍灵均招了招手,转身推门进了院。
自家当兵的军人有两儿两孙,他人老成精,对军人身上的气质,又如何看不出来。
奚士纶摸了摸眼角,更何况那年青人的身上,某些地方与牺牲的三子又是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