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明泽留在京城。”
话音甫落,苏韶棠就皱起了眉头,颇觉无语:“他并非孩童,想去何处,都该是他的自由。”
“哪怕你是他兄长,也不能借此束缚他。”
沈玉案沉默一会儿:“并非束缚。”
“夫人也知道府中情况,当初明泽要远赴衢州,只是为了避开父亲,可父亲已经去世三年。”
孝期过了,他才能和苏韶棠在今年大婚。
苏韶棠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做什么?”
“明泽很听你话,我想让夫人帮我劝说一番明泽。”
苏韶棠想都未想,就直接拒绝:“我不要!”
沈玉案讶然,明泽和夫人相处得不错,他原以为,夫人会很愿意明泽留在京城的。
苏韶棠反而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明泽在衢州求学四年,只差一年就可以及冠,他的好友和老师都在衢州,你想让他回京城,有问过他的想法吗?”
苏韶棠眸光透彻,和沈玉案对视,好似能看透他心底在想什么:“你想让他回京,不过是因为京城乃天子脚下,希望他仕途顺畅。”
“可如果他真有抱负和理想,就更不该困于一个京城。”
“沈玉案,天高海阔,你所谓的捷径和家人都不应该是困住他的理由。”
沈玉案失声良久。
苏韶棠早就收回了视线,她平常懒得说这么多话,但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会是沈玉案劝说沈玉晦留在京城的一个理由,才有了这些言论。
这世道已经困住了很多人,苏韶棠不希望有人会因她也被困住。
哪怕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
室内安静半晌,忽然,沈玉案出声:“夫人也想去京城外看看吗?”
这府中真正被困住的人只有一个。
苏韶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她见过高山流水,也见过冰川峡谷,甚至,她见过的东西比沈玉案还要多。
她不是被困在了侯府,是被系统困在了这个世界。
苏韶棠平静地说:“我不想去。”
和拒绝南巡的理由是同一个,她性子惫懒,受不得苦楚,路尚未修整平坦,便是想要一览这个时代的美景,一路颠簸也能要了她半条命。
她才不想受这个罪。
苏韶棠和沈玉案说这些话时,系统埋在苏韶棠意识中,根本不敢露头。
半晌,系统才默默地说:【系统商城可以兑换水泥的方子。】
苏韶棠对系统无语,她当然知道石灰怎么得来,例如贝壳等碳酸钙含量高的产物高温锻炼而成,有了石灰,水泥自然就有了。
哪里需要和系统兑换?
她在意的是那不平坦的路吗?
她分明在意的是不能回家。
回神,苏韶棠对沈玉案硬邦邦地说:“不要想着我会劝明泽。”
经过这一番谈话,沈玉案哪里还会有这个心思。
紧接着,沈玉案又听见苏韶棠皱眉说:“帮我找贝壳。”
遂顿,苏韶棠又面无表情地添道:“大量贝壳。”
沈玉案抬眸,经过硝石一事,他也知道苏韶棠让他找的东西都自有用处,但他还是不理解,贝壳除了装饰,还有什么用处?
“我记下了,明日就让下面的去找。”
*****
沈玉晦仍为着要不要回衢州一事纠结。
但大哥忽然对他说:“留在京城或者是前往衢州,都随你意。”
沈玉晦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忽然改变了主意。
沈玉案将苏韶棠的那一番话说给了他听,遂顿,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我本想让你嫂嫂替我当说客,哪知反而被你嫂嫂批了一顿。”
闻言,沈玉晦无声地抿紧了唇。
等沈玉案走后,沈玉晦看向闻时苑的情绪莫名。
在回衢州前,沈玉晦找到了苏韶棠:“嫂嫂。”
苏韶棠惊讶:“过两日就要回衢州,怎么还不去准备行李?”
沈玉晦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出声:“嫂嫂想让我去衢州吗?”
苏韶棠顿了下,才看向他,皱眉道:“去不去衢州,应该问你自己想不想。”
苏韶棠垂头,继续和棋盘较劲,头也不抬道:“别人的想法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闻时苑中寂静了很久。
就在苏韶棠以为沈玉晦都离开了时,才听见沈玉晦闷闷的声音:“我想留在京城。”
苏韶棠倏然抬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韶棠以为沈玉晦一时口误说错了,谁知沈玉晦只低声重复:“我想留在京城。”
他远赴衢州,并非因为理想和抱负,他只是想逃离这个冷冰冰的家。
可如今家中有嫂嫂,也不再和印象中一样。
他想回家了。
苏韶棠认真地看向沈玉晦,确认他没有一丝为难,片刻后,她才摆了摆手:“留在京城就留在京城,多大点事儿,剩下的让你大哥操心就是了。”
沈玉案求仁得仁,想必很乐意替沈玉晦留在京城一事忙碌。
至于劝沈玉晦去衢州?怎么可能。
她从不干涉别人的想法。
而沈玉晦留在京城,最受打击的就是林松青。
林松青甚至直接来了侯府,泪眼汪汪地看向沈玉晦:“你怎么突然打算留在京城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
沈玉晦没有解释原因,神情冷淡地“嗯”了一声。
好在林松青早就习惯他的性子,纠结了好久,才小声说:“我娘也想让我留在京城。”
但他以为沈玉晦会回衢州,就拒绝了他娘亲替他打点的想法,现在好了,只剩他一个人前往衢州了。
林府和安伯侯府不同。
沈玉案自有法子让沈玉晦进京城书院,可如果他想留在京城,林府少不得要伤筋动骨,林松青沉默好久,才拍了拍沈玉晦的肩膀:“看来今年我们无法做同窗了。”
沈玉晦家世分明比他贵重,常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仿佛不好招惹的模样。
但林松青其实一直挺放心不下他,他很清楚,沈玉晦所有的棱角都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沈玉晦抬头看他,也抿平了唇。
林松青来得快,走得也快,衢州距离京城可不近,他可得早些上路,没有时间浪费。
沈玉晦有片刻的怔然,但很快,他就回了神。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沈玉晦求学一事尘埃落定,系统又开始催促苏韶棠去练习骑射,练习一半就放弃是怎么回事?
那样积分不就浪费了吗?
而就在这时,宫中也传出了消息,封户部侍郎夫人为三品诰命,安伯侯夫人为安顺县主,赏黄金万两。
明眼人都知道侍郎夫人的诰命只是顺带罢了。
圣旨传下来时,也引得整个京城震惊。
苏侍郎府。
苏夫人欢喜地捧着圣旨:“妾身万万没有想到,这诰命之身居然会是棠棠给妾身请封来的。”
苏侍郎被说得有些愧疚:“是为夫不好,这么多年来,未曾给你带来一分殊荣。”
苏夫人嗔瞪他一眼:“可不许老爷说这话,妾身就是高兴,怎还叫老爷生出愧疚来了。”
苏垣也在当场,几人对视一眼,苏夫人让人将圣旨好生生供起,才落座谈话:“我断没有想到细盐居然是棠棠整出来的。”
苏垣点头:“妹夫倒是一点未曾贪功。”
苏侍郎对此只是摇头:“如果我是安伯侯,也不会把这个功劳揽在身上。”
天子近臣,圣上心腹,身负侯位,掌京城安防,沈玉案身上的荣誉太多了,锋芒毕露,可是会扎眼的。
尤其在他未必是孤臣的情况下。
苏夫人脸上的喜色渐渐降了下去,苏侍郎不瞒她朝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点朝中情况。
沈玉案的身份只能做孤臣。
一旦他有所偏颇,首先不饶他的就是圣上。
但皇后的求旨,让沈玉案的立场模糊起来,沈玉案不可能倒向二皇子,那么苦的也只是她的棠棠罢了。
苏夫人冷了面,低低咬声:“我自认待她不薄,她算计我女儿时良心就不会痛吗!”
她未曾明说谁,但在场的谁不知她的意有所指。
苏侍郎摇头叹了口气:“近来朝中的情况,让我也有点看不透了。”
可血脉亲情摆在那里,一旦不是二皇子争储成功,那么国公府和侍郎府都无法独善其身。
等苏侍郎离开后,苏夫人才沉下了脸。
苏垣看得不明白,狐疑地问:“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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