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轮车一辆接一辆驶过凌羽身边,他沿着道路朝城里走去,漫无目的,视线也不曾移动,就看着前方的路。
临近寂月的水城景物一片萧条,灰色是城市的主色调,灰色的天空与道路,灰色的街道和污水,行人很少,蒸汽轮车很多,也看到不到穿着铁裙的美女,更没有失魂落魄的乞丐,整座城市就像是一个机器,在机械的运转。
他走过一条冷清的街道,身后传出木门开启和门铃响动的声音。
“诶?终于又见到大人了!”
有些兴奋和熟络的声音从在门铃声之后响起,凌羽回过身,看到一个身穿锃亮军装的中年男人,身体肥胖臃肿,有着一双尖尖的眼睛,军装没有任何徽章,表明只是出于爱好,他的身份其实还是个商人。
有时候这就是缘分,这是第三次来水城,也是凌羽第三次遇到这个人,深谙经商之道的老板,不久前刚在这里给风铃买了那一套衣服。
凌羽侧目看了眼老板身后的屋子,橱窗里放的不再是铁裙,而是一排排机械制品。
又改行了。
“喝杯茶吧,”老板露出笑容。
凌羽点了下头。
檀木桌子上摆满甜点和水果,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作响,凌羽坐在木椅上看着屋子里,后方的墙壁被改成了一面展柜,里面依旧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铁裙。
“没办法,总归都是做生意,改行也不能扔了老本行,”老板斟满一壶热茶,“尝尝看,这水可是无望雪山的雪水,茶叶是产自佩尔西斯的山上,那里雨水充沛,茶叶很好。”
凌羽低头看了眼白瓷茶杯,几片墨绿色的茶叶在热水中起伏,最终静静落下沉在杯底,清水渐渐染上了茶叶的颜色。
“佩尔西斯不产茶,他们也没人采茶,”他说。
老板愣了一秒,没太反应过来,然后尴尬的笑了下,“看起来我是上当受骗了,其实茶这个东西也喝不太出区别。”
“确实,”凌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为什么又改行了?”
老板坐了下来,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他似乎不准备喝,“没办法,前段时间太乱了。”
“乱?”
“战争一爆发,人就跟疯了一样,军人的地位水涨船高,国王陛下和总长大人的所谓改革将卡尔特几乎所有的老贵族一起铲除了,而迎来的就是新贵族,那些新贵多出身军队,依靠军功封爵,领地多在西部山海之内,而大举开发西部山海使得那些年轻人对参军趋之若鹜,整个国家俨然成了军人政府,这种时候,人人自危,稍有不慎就会被解决掉,所以没办法,我就改行帮军队制造一些机械零件,算是拉一些关系,也结识了一些军官,勉勉强强包住了生计,我们好多朋友没这层关系,店都被强行征用了。”
“强行征用?”
“那些军官带着一帮人举着武器进店里,说支援前线战事,你说你能怎么办?政府全是军人,他们都是一个利益集团,不可能帮你的。”
“没办法了吗?”凌羽又不自觉端起茶杯。
“不过还好,那种混乱局面没经过多久,”老板笑了下,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总长大人不得不说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仿佛早就预感到了这种情况,在战争爆发后不久,国王陛下亲自签署了一份法令,在全国各地强制推行新法,新的法典里明确禁止军政一体,如今大部分政府职员都是商人,多的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新法很好,没使得这个国家陷入疯狂。”
“星尘……”凌羽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星尘依靠军队起家,军政一体的格局才适合他如今的局面,因为那样他才完全掌控这个国家,而如今他却亲手拔掉了自己的牙齿,这不得不说是个疯狂的决定,但其实又很容易理解,如果他突发意外死亡,那么那个继承他掌握国家军政的人依旧可以随时将这个国家推向毁灭的深渊,这应该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其实吧,这场战争才是关键,我们需要打赢这场战争,不遗余力也要打赢这场战争,”老板突然声音大了起来。
“商人不是只关心利益吗?”
“这个一点没错,只有打赢这场战争我们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但不止这一个原因,王后殿下身受重伤,洛维斯基却不做任何表示,太让人愤怒了!”老板几乎咬牙切齿的说。
“王后身受重伤?”凌羽怔住了,那晚他虽然被愤怒支配头脑,可依旧记得祝歌将拉克丝和琳瓦完好无损的带走了。
“您不知道吗?殿下失去了一只手臂,还失去了美丽的容貌,她可是希奥特最美之人啊!”老板将杯子握的发颤,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凌羽没说话,星尘的手段他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星尘也会说谎,不过在这个谎言下,卡尔特才真正变得团结。
“你的其他兄弟呢?”凌羽问道,他记得老板还有几个孪生兄弟呢。
“他们啊,”老板笑的更灿烂了,“经过这件事后,我们三兄弟也明白只是经商很难长久,所以老二去参军了,老三从政了,我还是经商,以后应该会少很多麻烦。”
凌羽淡淡笑着,老板依旧深谙经商之道,他端起还温热的茶杯,又尝了口茶。
告别了老板之后,他重新沿着街道漫步,直到灰蒙蒙的天空下起细雨,他才停住脚步,高耸入云的铁塔在街道对面矗立,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到了王宫。
飞鸟的哀鸣声从头顶传来,他扬起头,雨水盖住了脸颊,成群的飞鸟穿过铁塔落入远处的林间,他想起了一件事,快步跑了过去。
拐进一处荒废的老街之后,凌羽看到了那个飞鸟降落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池塘,两侧栽种着梧桐树,飞鸟落在树枝上碰掉落叶,落叶飘进池塘里,泛起比雨水落下更大的涟漪。池塘里很脏,还穿着轻微的恶臭味,污水通过几个管道不停地流进池塘里,水面一片黑暗。
他找了个树边的石头坐了下来,取下音音螺放在手掌上,穿过树冠的雨水滴在音音螺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是摇曳的风铃声。
他看着雨中的池塘,低声轻语,“是不是很失望呢……”
飞鸟惊起飞入空中,鸣声在湿冷的雨中回荡,仿佛天空也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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