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没有多少客人的念云郎咖啡馆中,一曲爵士乐正陷进老调子的迷宫里,无法自拔地循环着留恋与惆怅。侍者阿典受到感染,坐在老板戚风云钟爱的那个角落里打盹儿,漂亮的小胡子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喂,即使客人寥寥无几,但总还是有的,所以打起精神来吧。”一位客人坐到阿典对面,敲了敲桌面,用不太友好的口吻说,“我需要一份蛋包饭。”
阿典支起眼睛,瞄了对方一眼,陌生的面孔,普通的中年男人,藏蓝色的圆领t恤朴素却也整洁,但敲击桌面的手指很纤长,具有艺术感,还有就是,一块老式手表,虽然被岁月摩挲得不再那么闪耀,但对于手表颇有研究的服务生依然可以确定——那是贵得咋舌且非常小众的限量版。
“请稍等,还有,你不可以坐这张桌子。”阿典带着一身困倦慢吞吞地站起来,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
“这个位置很不错,有一幅很不错的画作可以欣赏。况且你都可以坐,凭什么作为客人的我不可以?!”
“抱歉,我也是不可以坐的,所以你瞧,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好吧,小伙子,我听你的,但别这么瞪着一位饥肠辘辘的深夜来客,搞不好你会被投诉的。”
“那么,我向你道歉,大叔。我可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客人脸上腾起笑意,酒窝的线条明朗迷人,“那么,首先,请换支开胃的曲子。”
“没问题。”阿典略略歪头致意,然后匆匆走去服务台旁边的留声机处,挑选了很有意境的钢琴曲。他回头探看客人的表情,得到一个“还不错”的回应,遂转身快速去下单了。
不久,蛋包饭也得到了“还不错”的回应,阿典这才放下心来,“祝你用餐愉快。”
“你们这里,”结束用餐之后,客人忽而问,“还准备招工吗?”
“你要应聘?”
“是的。”
“做什么?”
“我会弹钢琴、还会拉小提琴。”
“对不起,这里不需要街头卖艺的。”
“这是什么话?!音乐自有妙处,你可以不懂不理解,但请保持尊重和敬畏。”客人睁大了平凡中蕴藏神采的眼睛,“何况我现在仍然是客人,我将保留投诉你刻薄嘴巴的权利。”
“好吧,我看明白了,”阿典举起双手,做出妥协的样子,“你是想把我踢走,然后取而代之是吗?!”
“这个得由经理来决定。”
“行,她九点钟上班。”
“我可以待到九点钟吗?你瞧,我暂时没别的地方可去。”客人一脸认真地提要求。
“当然可以。”阿典倒也不小气,“九点之前,你都还是客人,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
稍后,阿典躲进休息室,开了窗子,外面的空气带着些许夜的凉意和湿润,葱郁的树木轻轻摇曳着曼妙的枝条,沉睡的花朵依然在飘香……他点了一支烟,边吐纳边致电罗轩白,“很抱歉此时打扰,但是,店里来了个不太对劲儿的客人,按你的吩咐,我觉得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他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状况。
“的确不像什么寻常无赖。”轩白得出结论,并决定采取行动,“咖啡馆里不能混进这样的人物,卓莹是应付不来的,所以我现在就过去会会他。”
“那再好不过了。”阿典如释重负,迅速收线。
半小时后,一位目光炯炯、身影挺拔的男子出现在咖啡厅里,青春的气息仍在其周身荡漾,然而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也显现在缓缓行进的步伐里。
“这就是经理。”阿典向正在读一本经典小说的古怪客人介绍道。罗轩白确实做过这里的经理,所以这也确实不算完全撒谎。“这是来应聘的……我也不清楚他究竟要应聘什么职位。”引荐完毕,服务生适时离开,实际也是躲去暗处静观其变。
借着昏暗柔软的灯光,经理与客人互相扫了几眼,彼此脸上都晃过不易察觉的质疑与警惕。
“还以为你要九点钟才会来。”
“恰好失眠了,就提早来上班。”
“有点儿早得离谱呀。”
“因为来应聘的你也是早得离谱。”
两个人相对而坐,又审视了彼此一遍。
“西装很漂亮,材质轻薄柔软,做工非常考究,且毫无皱褶。”客人开始品评经理的外套,“我想你一定过得非常幸福。”
“是的。我过得挺好,你呢?过得不好吗?日日与音乐为伴的人也需要来这种小地方求生计?!”
“我觉得这里挺舒服的,就想安稳几日,做个服务生也蛮可以的。”
“我可以劝你去别处碰碰运气吗?”
“这么快就拒绝我了?”
“我们不缺人手。”
“请等一下,”客人没有气馁,反而还击道,“有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儿——我凑巧听说经理是位年轻美丽的女士哎!”
轩白却也没有慌张,反而更加确定了来者不善,“这么说——你决定来这里打工也并非临时起意,反倒是做了功课。”
“我说了,是凑巧知道的。就你刚刚的回答来看,你也真的承认了自己不是咖啡馆的经理。”
“曾经是。”轩白自信而沉稳地回复,且没有移开审视对方的目光。
“曾经?在这张接待应聘者的桌面上,你的曾经没什么实质意义。”
“你也说了,这是接待应聘者的桌面,所以目的不单纯的你,也是不适合逗留的。”
“原来这里是草木皆兵的是非之地。”
“趁天色未明,请离开吧。”
“那怎么行?我得等正牌经理来打发。”
“依目前的情形来看,你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角色。”
客人冷笑着亮明想法,“我得说明一下,正牌经理也不是指那个毫无用处的漂亮小妞儿。”
轩白点了点头,果然是冲着风云人物来的。“我很抱歉,招聘会结束了,你得马上离开,无论是否愿意。”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那你想怎么样?!”
彼此僵持不下,空气里充斥着火.药味儿,仿佛只需一点儿火星就可以炸掉这个永不歇业的咖啡馆。
“知道吗?我前妻也曾是这里的经理,”客人再度开口,“所以我得让戚风云给个说法——陈南之死,到底跟他有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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