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尔湾,当独自在街头闲逛的胥驰再度遇见了邱予凝,时间凝滞了。
“你?”他歪着头,裹紧轻薄可体的蓝紫色夹克,坏笑了一下。
“我。”她穿了一件简洁而帅气的浅灰色西装,衬得她的笑容如春光般明媚。
“这真的只是个单纯、美丽的巧合?”他缓过神来,又立刻开始质疑这离奇到荒谬的偶遇。
“不然呢?”反问带着些许辛辣的意味,也让胥驰立刻感受到她的气场。一时之间,他的心情有些无法形容。“抱歉,这次是跟太太一同来的,她呢,是个非常特别的物种,所以——”再一抬头,才发觉美人已经很识趣地走开了。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不够准确,是胆怯。
他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亡妻洛秋水以及更早之前的故人戚楚楚。许多年来,对于爱情婚姻应有的敬畏终于生成了。这样也好。他凄然一笑。人活一世,终究要有所敬畏。
谁知到了中午,两个人再度相遇,地点是邱家。
原来她是邱家的亲戚。其乐融融的聚餐桌面上,胥驰脸上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来。管她是谁,反正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条坦荡、正派的汉子。哈!进而就得意起来。
原来他是梅姐姐的妹夫。邱予凝从面前的汤碗里夹了一筷子甜菜根放入口中,顷刻被那甜味以及浓厚的土味搞得头昏脑涨。
汪和梅瞧见了,立即鼓励身旁的儿子也吃一块,“看看,小凝阿姨都吃甜菜根了。娘早跟你说了,这个对身体大有益处,应该多吃些。”邱卓然虽然有些抵触,却也乖乖照办了。
“小孩子爱吃什么吃什么,你不要总是管这管那的。”邱小成皱起眉头来,照例不管不顾地跟太太唱反调。汪和梅照例没有接话,因她深知公公最恨饭桌前拌嘴这种倒胃口的事儿,同时也确实对丈夫的做派有了免疫力。
然而,对于太太的识大体,小成却觉得倒胃口,即使他越来越笃定自己是爱她并依赖她的。在他看来,婚姻里的相敬如宾纯属扯淡,那只是一种隐忍式的和睦,是无趣、是虚伪、是寂寞凄凉。
餐后,众人来到大客厅里喝茶聊天,邱小成照例是要缺席的,他可忍受不了同胥家的男人虚情假意地唠家常。邱家长媳虽然落寞,却也早已懂得如何调整心态去适应。她挑了一张黑胶唱片,放在做工考究的古董留声机上。歌声缓缓流淌而出,晦涩的曲调,不可捉摸的填词,浸染着过往时代的诗意与沧桑,摩挲着听者的耳朵与心。
“婚后生活都还好吧?”趁气氛还不错,邱家之主开口替汪家问话。春风吹拂着气派而雅致的厅堂,也将众人的目光收拢在远道而来的夫妻身上。胥驰倒也不抵触,此行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处吗?“当然,非常好。”如果话只到此处就结束,一切便也恰好,可惜胥驰并不喜欢恰好。“只是在延续香火方面无所作为,其实我已经尽力轰炸了——”
汪和婷忍无可忍,只得干咳了一声。
“怎么了?”胥驰歪着头问太太。
“呛了一口茶。”太太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
“哦,那么慢一点喝吧。茶要品,急不得的。”这一句安慰过后,他又自如地切回正题,“我觉着吧,孩子也一样,急不得,慢慢总会有的。”
“是啊,总会有的。”众人跟着附和,算是松了一口气。是啊,跟背负着恶名的胥家魔头聊天,总是胆战心惊的。
“那么这些日子都会住在我亲家那里了?”邱爷觉着总要说些什么才好。
“嗯。是的。毕竟是我太太的娘家。”作为来尔湾接受考察的恶名女婿,如果只是回复如此,也就算是及格了。岂料魔头偏就爱补充,“不过,估计是不怎么住人,少有打理,屋子里一股子霉味儿。”听得众人十分尴尬。
“怪我,的确没有好好打理那房子。”和梅红着脸自责,心里又在怨妹夫嘴巴太损。和婷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压低声音回应道,“怪姐姐什么……本就少有人住。”
“哎呀,瞧我这人,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大姐莫怪。”胥驰这才假模假式地认错。
简直聊不下去。汪家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女婿。邱爷勉强牵动嘴角,心情复杂地笑了笑,“就这样吧,你们继续聊着,我约了老朋友打球,就不多陪了。”便就起身走掉了。众人也顺势找些借口,各忙各去。
“亲爱的,我又搞砸了吗?”回去汪氏老宅的路上,驾车的胥驰一脸无所谓地问太太。
“是的。亲爱的。对此我也是无可奈何。”太太将头依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回复,“比这更令我感到沮丧的是——虽然免不了尴尬,我却也不怎么恼火。”
“为什么?因为相爱,所以原谅?”胥驰一阵坏笑。
“操。”她嗤之以鼻,“因为我本来就是个让父母头疼、失望的女儿……多一分少一分的,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吧。”
这话确实触动了两个人,一时之间,车子里非常安静。
“我也不想说什么鬼话哄你,我,这辈子,不太可能给到你想要的生活。”
“少来这套。我想要的,就是你而已。你在就好。”她转过脸来,用手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拍打胥驰的脸蛋儿,“喂!你,这辈子,休想甩掉我。”
“操!”胥驰心头一颤,猛然掂量出自己在太太心中的分量。人生肆意妄为到如今,终于遭遇了这样一份坚决而深刻的爱,着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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