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路,缓缓延展,孤独行进的深蓝色火焰正在鸣奏巴赫的萨拉班德舞曲。窗外的世界不断划过一片片若有所失的微薄光亮,仿佛咏念此世间无人了解的繁华与落寞。
偶尔,毅星会瞥一眼后视镜,确认他的老板没有沉沉睡去。更为偶然地,会有一片光恰照亮了后视镜中那张清冷而疲倦的脸庞,转瞬之间,又悄然晃过。于是,那一瞥里,风云的英俊,令人震撼。
“我,今天和陈游哉见面了。”毅星平静地望着前路说,“他约我的。”风云略一抬头,对着后视镜微笑,“我知道。”又一片光落在一头茂盛而略带自然卷曲的短发上,反射着黑色、褐色与金色杂糅的光泽。
“我对游哉不甚了解。他给我的印象始终都是一位感性而充满天分的冒险家。他似乎无所畏惧,不切实际,吹毛求疵,匪夷所思,偶尔也会闪现脆弱、迷茫、疯狂与偏执……但这只是我个人对他的主观定义罢了。也因为有了这种定义,我才没有挽留他,他不属于这里,所以离开了,就是这样。”疲倦的眼睛如深沉之海,在沉沉的月光下涌动着些许波澜。你也一样,并不属于这里的……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他不想听到毅星的辩驳声。
后视镜中,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相会,接触,再波澜不惊地分离,各忙各去。然而,在这短暂的一瞥里,敏感而细腻的毅星还是领会了风云内心的潜台词。
在此之后,夜色变得愈发沉闷,归家之路也从未如此漫长过。
“老板,我们到了。”终于,毅星如常地说出这话,打开车门,风云顺势下了车。
“辛苦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可以吩咐后厨单独做的。”风云朝毅星柔语,两个人皆迈着均匀稳健的步伐。
“倒是想吃一碗素馅馄饨。”毅星随口一说,又觉得很是失礼,“也就那么一想,大晚上的,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我也饿了。”风云亲切地笑了。转眼走到大厅里,正巧见罗管家迎上来,他遂轻声吩咐了素馅馄饨的事。
“多谢您。”见罗平四平八稳地走开了,毅星方略显窘迫地致谢,“实在是……下次绝不提这般要求了。”
“不要想那么多……会很累的。”风云面色温和地宽慰他,他也只得点了头,至此,二人各自回房去了。
但毅星并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溜进隔壁陈游哉的屋子。他好奇于前任保镖带走了什么,然后,就被空无一物的房间惊了一下。这说明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问自己。
“你在这里呀。”罗平立在门边,手里的托盘上有一小碗馅料十足的翠色馄饨。
“只是没想到,一天之内,连家具也都撤走了。”他仍立在原地喃喃。
“家具只是拿去清理、检修……毕竟都是些老物件儿,顺势保养一下也好。下一回再有人来住,会更为妥当的。至于陈先生的东西,书和画,绝大部分都是要捐给慈善机构的,他本人并不留什么……我是听他这么跟戚爷解释的。”
“哦。”毅星缓过神来,将盛馄饨的小碗拿在手里,恭敬地道了谢,回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不过,他也顺便进了你的房间,说是把玻璃台灯和花瓶都送你了……他还特地称赞那盆薰衣草养得很好,越来越有让人安心凝神的样子了。”罗平在他身后补充了这番话,便也拎着托盘走开了。
毅星关了房门,放好馄饨,任由它渐渐凉却。然后,他坐到写字台前,看着那盏分外精致的玻璃台灯,以及那只简单朴素的玻璃花瓶发呆。两样物品的主人居然是同一个人……沉闷的夏夜里,他轻轻地笑了。
“也就是说,那个爱使诈的烂画家回来了?”书房之内,开了免提的电话里传出胥驰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的。但现在已经到意大利去了,所以你无法实施报复了。”风云说罢,便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素馅馄饨。
“操!”魔王的恨声猛灌进耳里,风云缓缓放下了汤匙。
“胥驰,你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又已人到中年了……可不可以不要如此频繁地爆粗口?”
“嗯。”魔王很不情愿地答复。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我要收线关机了。”
“还有事呐。”胥驰紧忙说,“知道你的助理正在泡哪家姑娘吗?抱歉,”他重新措辞道,“我是说,他正在跟周董事堂妹的小女儿荀珍珠谈恋爱……风云,你该懂吧?即使是对那些看起来最可信赖的人,也不可轻易放弃对‘背叛’二字的警戒。”
“警戒,到底不是我的强项。但还是多谢提醒,晚安。”
“风云……”胥驰分明还想说点儿什么,然而忙音钻进耳里,敲打着心脏,使他倍感失落。我这么敏感,做这么多事,还不是为了你吗?!想到这些,他就堵得慌。
“怎么了?不高兴了?”洗漱完毕的汪和婷缓缓走来,周身散漫着洗发水与沐浴液相互映衬的迷人味道。
“没怎么。”他伸出手,温柔地拨开她的浴袍,在柔美的光线里欣赏她傲人的曲线。她也望着他,感知着他故意隐藏的难过,然后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脸颊,印下一朵朵花香……
轰烈奋战过后,两个人微微喘歇,一同去看天花板上的油画。那些本是栩栩如生的人物们落在夜的阴影里,也就变得愈发神秘、不可思议了。
“喂,你怎么看待友情?”
“你就直接问我怎么看待你和风云的友情吧。”
“那么,你怎么看?”
“嗯……”她略一思考,“基本上,除了刚刚我们俩做过的事情,你和他的友情,已算是包罗万象、无所不能了。”
魔王笑了,随口补充一句,“还有生孩子……我和他,也是不行的。”随即捕捉到妻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遂有些后悔于刚刚那句纯粹的玩笑话。
“放心,我们会有孩子的。”他轻轻地安慰她,“保质期都还没过呐。”她噗嗤笑了,依偎在他怀抱里,偷偷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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