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书房之内,风云着一件素雅的真丝薄衫,在一盏无趣的台灯下审看周澎湃的报告。他神色淡然,双臂拢在胸前,偶尔抬手翻动一页纸,静谧的房间便会漾起孤凄的波澜。
不管如何查阅与回味,那些相互关联的通过削减不必要的机构管制,推动经济稳定增长的报告并无一丝图谋不轨的破绽。报告眼光独到,力道精准,理性而有章法,在合理化的机构精简之后,通过绩效奖励的激励政策,以及创造令人兴奋的新技术研发相关的新机遇,提振员工士气,使公司更具竞争活力,实在值得一试。良久,他得出结论,接下来,就是等待他所信赖的高参们给出意见。
风,含混而朦胧地在窗前游荡,他从慵懒摇曳的树影里感知到了。此刻,罗平就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不知怎地,风云人物竟也感知到了。
“进来吧。管家。”他轻声说。
罗平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将一人份的小汤盅放到写字台上,“后厨煲了乌鸡汤,放了灵芝和红枣,您尝尝看。”他抬起头,恭敬地看着风云,灯光落在风云眼中,微微闪亮,不可形容地牵动人心。
“多谢。”风云打开汤盅的盖子,见汤色浓而不浊,不由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慢慢喝下去,感觉汤味细腻鲜美,灵芝微苦回甘,红枣甜美柔和,十分滋养身心。
“滋味真好。”待罕有地喝完了整盅汤,风云不禁问罗平,“只是,家里何时请了擅长煲汤的大厨?”
罗平略显窘迫地垂下了视线,轻声回复,“是苏毅星煲的汤。”风云确实有些意外,才明白管家是故意垂下眼而避免直视自己的表情变化的。
“请转告他,别再熬夜煲汤了。当然,我的谢意也请代为转达。”
“好的。您也别熬得太晚,注意休息。”罗平收拾好汤盅,出去的时候仍不忘轻轻带好门。
希望他能恪守友情之界。风云思量着走去窗前,望着夜色,同时也审看着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如何避免失去一位忠诚而矛盾的孤独客,似乎与如何挫败、磨平周澎湃的野心同样艰难。
“你果然并没有换电话号码啊。阔太太。”次日上午十点,霍深川出其不意地致电阮秋。
“你也果然并没有褪去爱打趣的风采。”她从容回应道,“不过,以我老公与你们霍氏兄弟的深厚交情来论,我应该称呼你‘大哥’,你也该呼应一声‘弟妹’。”
“笑话。”他顷刻压低声音严厉地说,“我从不跟草包论交情,何况这个草包还他娘的撬走了我弟弟曾经深爱的女子。所以,选个草包当老公的你,也是瞎了。”
“所以是特地来骂我一顿的吗?那么,我不解释什么,领受就是了,大哥。我可以收线了吗?”她轻轻松松地排解、躲避开了。
“抱歉了,阮秋女士。”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我此番只是想问问你,洛家从周澎湃那老倔头子手里买下的、位于波士顿商业区的房产,可否转让给我们霍氏?”
“这件事,”她停顿了一下,“你应该跟我公公商量的。”
“问了,可他说,房产已归在丘辰名下,所以让我找你们夫妇商量。然后我又去问你的老公,不出所料地,他说要你来定夺。”
“那么,至少要把大致报价及付款方式告知一下吧。等他下班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答复你,可以吗?”
“可以。那么,大概需要多久才能答复我?”他毫不松懈地逼问。
“这个,的确需要些时间。你也明白,虽然市场复苏缓慢,但商业区办公楼的平均租金仍然稳中有升,且我们也不需要怎么操心,直接托管给资深的房地产经纪公司就好。”换而言之,就是你求着我要买,我自然要端着,算算你的出价值不值得我转让。
这回答的确令霍深川很不爽,但他也没有即刻翻脸,“行啊,咱都得好好考虑一下。另外,我的出价也是经过团队评估的,浮动空间不大,你也要有个数。”
“好的。那么,再聊。”
“不问问我,深让过得如何?!”
“我可不像有些人,结了婚还惦记别处,没意思。”
“你说这话,是心虚的呀。”他讥讽道。
“你是我的心吗?不然怎么料定我心虚的?”她顷刻还嘴,堵住了他的嘴。
好厉害的一张嘴。收线之后,深川暗想。
“怎么样?老弟。中午陪大哥吃个饭吧。”转而,他尽力转换心情,致电心爱的弟弟。
“好的,去哪里呢?”缠在工作中的深让也转换了心情,愉快地问。
“嗯……自顺云阁换了主厨,我还没有去试菜,总是怕同一道菜,味道却有所变化,无论这变化是好是坏,心理上、舌尖上总难免因怀旧而大失所望。你觉得呢?”
“新任主厨是在洛杉矶当地备受认可的一位华裔厨师,我和家里的三位女士都已去过几回了,总体很满意,所以,哥不妨一试。”
“哎呦,啧啧,家里有三位女士……听上去多么幸福。”深川看似开玩笑,却也难掩羡慕与嫉妒。
“是啊,你若也觉得这是难得的幸福,就常来家中聚聚。”深让就势开导起大哥来。
“就怕难以在娘和姨娘那里讨到好脸色。”深川嘟囔了一句,然后转回正题,“中午聊吧,顺云阁见。”他匆匆挂断电话,突然觉得茫然若失,只得微微合上浓密的睫毛,蹙起眉头上的“川”字,在充满夏日阳光的办公室里独自惆怅着。
“董事长。”过了好一会儿,柔和的敲门声促他睁开了有些湿润的眼睛,交抱着双臂说,“进来吧。”
三十出头的男助理应声进门,他身形高大健硕,肌肉紧实,脸面宽而气派,肤色略黑,眉宇之间有股自信而沉稳的气质。
“吃药的时间到了。”助理轻轻地将温开水和配好了品种与剂量的药盒放在写字台上。
“每天都被逼服毒……我的肝呐。”深川抱怨了一句,然后松开手臂,抬手拿过药盒,一格一格地掰开,再一口一口地喝水,将药片统统送服下去。
“好了,助理。下午还有什么必须要我办理的事务吗?”深川像刚刚按时交了作业的小学生那样做了个释然而可爱的鬼脸。
“本来是有的,但对方因临时有事而另约了见面时间。”
“也就是放我鸽子?!”
助理略微放低声音提醒道,“是洛枭勇先生……上周约了今日来谈合作事宜。”
“哦。”姨娘的前夫……也算是亲戚吧。深川笑了笑,“也好。下午我可以借机偷懒了。”
“您,打算去哪里?可否让我知晓?”助理谨慎地措辞道,“陆明春博士常致电给我,问您的身体状况,服药的情况,日常工作及应酬,甚至是心情……”
“哦。”深川将左手紧握成拳,遮掩着口鼻,慢慢地说,“中午约了老弟去顺云阁吃饭,下午,如果他也恰巧有空的话,打算一起去我妹子家里做客。”
“好。那么,中午需要我帮您们订位子吗?”
“需要。”
“好的。我去做事了。”助理取走了药盒与杯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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