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就像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与热爱那样,洛芊芊对母亲总有一种天然的厌恶甚至憎恨。更为糟糕的是,岁月非但未对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加以缓和,施以平衡,反而任由其磨砺得愈发尖锐了。
当然,她并未察觉到自己对父母双亲过于极端的差别爱恨。只是,这一回,对于父母十分过分的厚此薄彼,她却连父亲也一并怨恨了。
“若都吃好了,不如就各忙各去吧。”最终,洛爷发了话,早餐草草收场,各自脸上都挂着不痛快。
洛爷回到书房,在上班之前去静静心,整理自己新买的一批书籍。他是知道女儿对他的怨恨的,罪名无非是——为了帮扶不成器的儿子而联合腹黑的儿媳打压、牺牲女儿女婿。事实也大致如此。骨肉之爱里免不了偏袒,虽然他打心眼儿里更爱女儿,但老观念稳固地盘踞着,时时事事都要叮嘱强调——儿子、孙子才是最要紧的。
天又晴朗了,金色的太阳高挂着,照得云朵通体放光,也使得它们变得稀薄,足见,不可预知的雨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双清澈忧郁的眼睛目视前路,认真而投入地开着车。坐在后排座椅里的风云夫妇沉默着,各怀心事,又相互依偎着。
车内,钢琴诗人肖邦的《大波洛奈兹舞曲》如水波般缓缓流淌,将一缕缕淡而寂寞的情绪渗入芊芊心田,使得身体羸弱、并不开朗的她稍感舒缓。
“你很会选曲。”她将视线落在专注开车的毅星的背影上,脸上露出微笑,“谢谢。”
“谢您夸奖,荣幸之至。”他依然专注于开车,却不忘得体回应。风云则继续沉思,并未参与此话题。
不久,芊芊回到家中,风云到了公司,果然就暂时放下了烦恼,各忙各的了。
“今晨,婆婆的提议,望你考虑一下。”此时,已罕有往来的阮秋主动来电,单刀直入地说。
“考虑了,也已由芊芊答复过了——不感兴趣。”风云也摒弃客套,回绝得干净利落。
“之所以买下那两层楼……”
“不好意思,我事忙,再聊。”风云切断了电话。谁知老套的电话铃声再度唱响。
“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她轻声请求。风云默许了。
“我自然知道你想在那里开lrit的波士顿分部,但周爷是不会卖给你的。而那当时,一直在房地产业摸爬滚打的霍深川也看中了那处房产,打算用来投资。”
“还有这样的隐情?洛氏之主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始终没跟他说破这一点。”
“原来,你竟是比我们更高明的圣人啊。”
“圣——人?!你在损我吗?”
“老子lt;道德经gt;曰——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我追随leo多年,虽并无多少天分,却胜在勤奋肯学,自然就积累了人脉与渠道,所以,偶尔‘不行而知’,也在情理之中。”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彼此都在倾听,自呼吸里,窥探隐秘的内心活动。曾经的爱的生涯在思绪里流淌着,彼此多么热爱,心与心相通,可以轻易抵达至深至密之地。而如今,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深刻而湍急的河流,只能悲壮地相望了。
“抱歉,你的‘不知而行’还是不能作为充足的理由,去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自嫁进洛氏豪门,你一直在耐心等待这样一次良机,再以激进而果断的手法出击。是的。你的目的,并非赢得尽量多的筹码,而是尽可能地闪耀光彩,去避免在以孩子为重心的三五年之内,被洛氏及lrit淘汰出局。”
“我实在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高明。”
“不。也许比我想象得还要高明。”
“看来,我多说无益,只会越描越黑。”
“的确如此。所以,那房产,或留着,或转卖给霍氏兄弟,怎么都好,只是别来搅扰lrit,以及对付我。言尽于此。”忙音再度响起,美丽的眼睛湿润了,难以名状的痛楚涌荡于周身。
午后,萧山来电,说起今日会陪云音及孩子们回娘家小住,又担心母亲寂寞,遂叮嘱阮秋回家照看照看。
“那么,哥,你也在家中歇了一阵子了,下半年,有何计划、打算呢?”她顺势一问。
“你啊,越来越像咱爹了。”他的声音充满了颓唐与无力感。
“你啊,似乎被自己打败了。”她不得不说些刺耳的话。
“真是软舌如刀,字字扎心啊。”
“总要有人说你几句的,这个恶人,也只能由我来做了。”
萧山冲着电话叹了口气,“其实就是中年危机来了,总想缓缓再说。”
“总要有个期限啊。”她停顿了一下,继续斟酌着说,“下周,去lrit上班吧。守在家门口的工作,又可以发挥你的专业特长,不要仅仅因为和谁怄气……”
“没错,我实在不想再与戚风云、胥驰牵扯在一起。”
“那么,就去咱们萧家的公司上班,帮咱爹分忧。”
“咱爹对我,太苛刻了。”
“那么,你去找份工作,我帮你找也没问题,或者自己开公司,怎么都好,就是别再闲下去了。”
“我考虑考虑吧。”
“那么下周,下周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你可真像是追债的。”
“是啊。不过是前世我欠哥的,这辈子追着还。”
“牙尖嘴利的丫头。”萧山心酸一笑,“哥永远说不过你。”
收线之后,她尽力调整好情绪,回到几步之遥的娘家,与母亲亲昵地坐在绣房之中,各自绣一方手帕。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十分清新凝神。
“好像忧愁已经渗透到花里去了。”傍晚,母女俩停下来喝茶,陈嫣端详着女儿绣的两枝玉兰品评道。
“会吗?”阮秋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过母亲递来的绣绷,看着白中带粉的盛放花朵,以及含苞待放的嫩色花苞,思忖着轻声道,“我大概明白了。”母亲已经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忧伤”了。
“许多人与事,免不了有得有失。既然做了决定,不必患得患失。”陈嫣轻抚女儿的肩膀,“晚上留下来好吗?你哥嫂和孩子们都不在家,怪寂寞的。你爹呢,又总是忙,不肯陪我说话……”
阮秋会心一笑,以顽皮的口吻说,“娘,让我留下可以……只是别冤枉爹啊。”
陈嫣也跟着笑了,“怎么这样说呢?你哪里知晓他气人的时候。”
此时,已经归家的萧洪剑立在绣房之外,默默欣赏着两位女子的美好笑容,如品读春风一般,体味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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