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位于二楼走廊正中,有一扇窗正对着后花园里的罗马情调的小天使喷泉。
“娘……”深让恭敬地敲门。
“快进来吧。”门里传来简单而纯粹的慈母磁音。他转动门把手,轻轻推动房门,一阵咖啡香飘入敏感的鼻子里……应该是牙买加蓝山咖啡。他边想边踏进门里,并断定房间里隐藏着香烟的味道。他坐到母亲对面的椅子上,隔着锃亮的橡木写字台柔声嗔道,“娘,我不建议您熬夜吸烟的。”
“看来,娘的咖啡是白喝了。”她向身后那把古董椅子靠了靠,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对娘有种近乎本能的敏感。即使开窗通风了两分钟,且故意命家佣泡了杯有着持久而浓郁果香味的牙买加蓝山咖啡……你还是会感知到残存其间的最后一丝烟草味道。”
“胥子亮曾说,我的鼻子比缉毒警犬还灵。”
两个人相视一笑。
“娘……”他犹豫着开腔道,“若我成为了罗氏集团的董事,恐会真的忙起来了,到时,家里人势必也要感知到这一点的……”
家里人,自然是包括霍氏那边的。她抚弄着桌上那本年代久远的书,有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去仔细捏压倔强卷曲的书页边角,使之恢复平整……
“先做做看吧,看哪边更给机会、更有发展……毕竟你的前途,还得靠你自己去把控的。至于家里人……”抚弄书页的手指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随即放下书,抬眼认真凝望心爱的儿子,“不必担心,既然是家人,自然是希望你越来越好的,所以你只需要竭尽全力去抵达你想实现的未来就好。”
“若我说——我想重归医界呢?”他猛然一问。
“以我对你的感知与了解,那只是你曾经的动摇而已。如今,你已改变了初衷,回不去医者之志了。”
深让听到此处,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娘,谢谢您。晚安。”他释然起身,走出书房,回手轻柔地关好门,慢慢向位于三楼一侧的卧房走去。接下来,他会如常那般,洗澡,与爱妻温存,心满意足地睡去,做天马行空的梦,怅然若失地醒来,继续扛一个中年男人该承担的责任……
“我要逃走。”忽然之间,耳畔响起简单而清晰的四字。他定在原地,卧房之门触手可及,他却无力去推开它,走进去,然后继续如常的生活循环——他本以为自己已慢慢习惯的那种循环!
阮秋!那是阮秋的声音!那是敲碎了他整颗心的女人的声音!他深呼吸,整理思绪,调整方向,去往自己的书房。
他关好门,在一排排贴墙而立的与天花板平齐的高大书柜前徘徊……
“还好吗?”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洛丘辰的电话。
“很好。只是尔湾此时,应该是凌晨了吧?!所以我得反问你一句——还好吧?!”
“哦,做了有关你与阮秋的噩梦,觉得不太祥和,所以……”
“真是笑话,你可是医者。”
“没事就好。”
“深让,你也娶了门当户对的老婆,且伯母也为了你回到了尔湾……日子已经足够如意顺遂了。往后,别再惦念别处了,别太不知足。”电话断了线。
深让停顿了数秒。原来一切自以为是的坚固东西往往最容易被颠覆,进而破碎!他叹了口气,颓唐地走出书房,去历如常的生活循环。
“没事吧?”阮秋看着重新回到卧房的丈夫,柔声问询。
“没什么。”丘辰走到床边,拥抱她,在她耳边喃喃,“早点儿睡吧。”
很快,夫妻二人沉入梦海。
“我要逃走。”忽然之间,阮秋耳畔响起简单而清晰的四字。她慢慢睁开眼,见淡紫色的蕾丝窗帘诡异地飘动着,而那背后,似乎躲藏着一个身形曼妙的美丽女子。
于是,她下了床,慢慢走到窗前,借着月光,隔着薄如蝉翼的窗帘,她渐渐认清了那张美丽而阴森的脸——似被抽干了血液与鲜活气息的鬼一般的面孔——正是自己!
“啊!啊——”她尖叫不止,终是醒了连续几日不断重复的一场噩梦!
“没事儿,只是梦而已……”丘辰被惊醒,紧忙抱住她微微战栗的身子,柔声耳语,“别怕……我在,所以天下太平,一切安好。”他的心很痛,痛自己分明已竭尽全力,却仍无法抵达她的心与灵魂。
“我要逃走。”深让躺在床上,耳畔依然盘旋着简单而清晰的四字。从前,他从不轻易相信非亲眼所见的东西,但此刻,他又真切预感到关于阮秋的灾难之影。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虚汗,他刻意规律地喘息,缓缓地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因即将面对一位可怕对手而引发的忧虑恐惧罢了。但他头脑里潜藏的偏执神经却依然笃定,真的会有他所不期的事情要发生了。真的会有。
“我知道此时是几时,也知道我很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所幻听到的关于阮秋那四字——我要逃走。”
“我相信你……也许真的会有某种默契存在于你们之间,无关亲情与爱情,只算是人生路上的一道伏笔。”戚风云举着电话,淡淡而清晰地说,“只是,我更相信——命运不会再给她逃走的机会了!所以安心些吧,还有,谢谢你特地告知我……真心感谢。”
电话断了线,深让之心真的安稳下来。
但同时,风云之心却阵阵抽痛!他双臂环抱,立在凄冷的顶楼露台上,蒙蒙眼眸凝视着即将绽放晨之光彩的奇妙天空。
“芊芊,我今天上班前,打算去趟萧家,跟阮秋谈谈……单独谈谈,可以吗?”回到卧房时,洛芊芊恰从盥洗室出来。
“跟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有关吗?”她淡定从容地问。
“是的。”他点点头。
“若我不许,你便会听我的吗?”
“会的。我会想法子让别人去开解她。我和她,虽散了,但我还是希望她幸福,平安。她是与你截然不同的女子,她的心里,住着童年之鬼。我虽无力驱散那鬼,但至少,可以做一盒火柴,每当她迷失于黑暗或是遭遇那鬼,便划出一道火光,引她走向安稳的路途。走着走着,火柴灭了,我便适时再划下一根,就这么,一根接一根,一路跟随,直到全部掏空燃尽。到那时,随便她迷失去哪里,反正我还尽了,也就不再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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