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颓唐的秋夜,四下无声…两个男人默默对坐于一张小小圆桌,一个娴熟地包着好看的扁饺子…如常的猪肉雪菜豆腐馅儿…另一个,品味着白瓷杯中的简单温润的茶汤,默默地,看着一个个好看的扁饺子从一双超越年龄的沧桑纤手间幻化而生!
当,古旧的钟表哑然而精准地指向凌晨零点一分,秦爷推开窗子,对着寂寂夜空,对着朗朗星月,对着…几片恰从眼前飘落的沙沙作响的枯黄树叶…郑重而深沉地道了一声,“生日快乐…依依!”
而此时,秦子冬已躲去后厨下饺子了…
“她和你一样…都喜欢吃猪肉雪菜豆腐馅儿的扁饺子…尤其是我调制的馅料…”秦爷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眼前的秦子冬一口口地、别有滋味地品味着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多吃点儿…”他又剥了一头蒜,放到秦子冬近前…
“饱了…”他的脸上腾起两朵红晕,蕴着微醺的暖意…
谢谢你…每年此时…都陪我给一位英年早逝的女子过生日…秦爷本想对子冬说这一句,然而,他又不知如何掩饰深蕴其间的足令他心跳律动猛烈加速的爱的隐情…于是,他如常地,咽下了想说的话…
吃过了饺子,子冬照例要去庭院里走一走,消消食…而秦爷照例要陪着走…于是,于渐渐现出凄凉模样儿的秋的暗色里,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行走着…
秦爷忽然唤了一声,“子冬…”
“您说…”子冬应道…
“我已…修改了遗嘱…将所有钱财…皆留给我的义子…”
“义子?!完全…没听您提过的…”
“我会择良辰吉日,请圈中高士及至亲良朋,于秦氏祖祠观礼见证我收义子的仪式!”
不由的,秦子冬停了步,于华美如梦的月色里,如一尊高耸入云霄的天界大将般气派威武…
“劝您别惹您的堂弟秦远安…世人皆知他是您唯一的至亲…所以他的两个女儿势必要于未来继承您的金山银海…若,您于此时变卦…许本就富甲一方的安爷并不介怀…然而…他那远近闻名的凶神恶煞般难缠的老婆定会来闹得死去活来!而他那亲家…也就是您的异姓兄弟霍爷…又会怎么想?!这些…皆是您不可跳脱、逃离的寻常生活的牵绊与琐碎啊!”
“这些…你都不必担心!”
“您可是我的恩人…我此生最敬重的长辈…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你本也就无法置身事外的…”秦爷笑了,虽眼神疲惫,然心意似已笃定地说,“我要认的义子…便是…你!”
“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
“月光朗朗,照着我心上的赤诚!”
沉默…不可言说之沉默…
“爷…在此之前,您…对我的恩与好…已经是我今生所能承的最大的福与运了!”
“可事实上,你需要更多…去辅你的不可限量的前途…去争你的情有独钟的女人!”
“爷…我是大恶之人…手上、心上…沾染了太多恶事…所以,我的余生,都要在不可幸福的孤独里,黯然游走!”
无声无话,暗色的凋零的寂静里,喘息着一场不可言说的噩梦般的往昔!
“无论如何…在我有生之年,定要给予你这次良机,以便,将你从往昔的暴戾沼泽里连根拔起,归植于生生不息的温暖大地!到那时…我便可…洗脱了我这黯然无趣的一生里,那些不可说的悔与愧,安然地去往世人皆不可逃的异度!”道完这番话,广博的夜空里开出了大朵的翻卷着好看轮廓的祥云…
“依依…你在异度…可还安好?!”晨,密林,戚氏家族墓园里,戚爷仰天喃喃…其身后,则站满了祭奠戚氏女主人罗依依的一大家子人…唯周锦然与戚风云没有到场…前者是如常那般的不便到场…而后者,则是因事务缠身而分身乏术,但仍不忘托鲜花投递公司送去成本极高的庄重而华贵的花篮…
回到家中已至正午,一家人疲惫不堪地围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吃一顿伤感而敏感的盛宴…
席间,自然没什么声响,且因为起得不寻常地早,某几位已开始打瞌睡了…
“咳咳…”罗平的嗓子只得在每一次可能引发脑袋瞌睡到饭碗里的关键点位上恰到好处地咳!
“咳!”这一声是格外尖锐紧迫的!因为戚风鹤的口水已不可逆地落到他近前的那碗高汤里,且恰被对面的戚爷逮个正着儿!
真他娘的!戚爷于心中暗恨!然而,他还是决定无风无浪地吃完这一顿*的大聚餐!毕竟,这一天,是罗依依的生辰…至少,不该让逝者太过牵挂、活人太过尴尬!
“我…和胥爷、萧爷约好了…今晚启程,去尔湾瞧瞧洛丘辰…”饭后,早起的孩子们回房去补个午觉,唯大人们还要强撑着在大客厅里品味消食醒神的茶…戚爷猛一开腔,众人便又齐齐放下手中的茶杯,带上一副副洗耳恭听的乖顺假面…
然而,洛丘辰哪里有那么大体面,牵动罗利赫赫有名的三尊上仙去瞧他的小痛小灾?!大家虽心知肚明,却一个个地不敢轻易搭腔,生怕戳破了什么暗里隐情似的分外谨慎!
只有洛芊芊起了身,得体颔首道,“多谢公公及诸位长辈记挂着我哥…爹娘与风云皆说…已大好了!”
见公公面色平和,她便又递进了一句,“预报说…这几日尔湾会有大暴雨…再说,舟车劳顿本就不适于您几位的年纪…不去也罢…”
真是看不出形势的笨!立在戚爷身侧的罗平暗想!
“向爷…今晨也已出发了…足见,洛氏在大家心中的分量!更何况…我呢…作为戚氏大家长…怎能以老迈而自暴自弃…怎能以暴雨做托词而让你的娘家人挑理介怀呢?!”他起身,缓缓朝门厅踱去…“就这么定了!而你们一个个的…皆要在家里安分些!”就此,一锤定音!也就此,销尽了芊芊想借机跟着去尔湾的私心杂念!
“爹…尔湾…这是要开仙人大会吗?!”芊芊悻悻地回了房,心有不甘地致电洛爷…
“这些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既然在意的不是我哥…不是洛氏…那么…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件值得起如此兴师动众?!”
“大概是…秦氏豪门史无前例地邀族外高士参与观礼见证的宗族祭祀吧…”
“秦氏?!”
“秦远憧、秦远安所掌控的秦氏帝国…恐有…关于继承者的大变数吧!”
“不会吧…板上钉钉是秦家一双姊妹的囊中物…凭谁有资格、理由、底气、运势去争?!且因这一点,我倒是一直很佩服我娘那高瞻远瞩的狠毒算计呢!唉!只怪我哥太矫情…咽不下悠美整容的任性…不然将来也会同霍深川一样…轻轻松松便可分得秦氏的半壁江山呢!”
“那些…皆是小心机、小得失罢了!”
“那么…什么才是大心机、大得失呢?!”芊芊忍不住追问…
“那就是…爹余生不惜一切代价要护的、谋的…你和辰儿的一世太平、安稳!”
“爹…”怦然间,心上涌起无穷暖意!此世间…远胜金钱的…大概唯有至死践行的…爱的诺言!
“爹…累不累?!”次日,尔湾戚氏私宅,刚接戚爷归来的戚风云温柔问询着…
“不累…一点儿也不…”戚爷抬眸,以浸满深情的眸光抚摸着风云的每一寸…
倏然,湿润的烈风扭曲了空洞华美的窗帘,哗啦啦地,雨借风势,亦从虚掩的窗子疯狂挤打进来!
风云稳稳地关了窗子,喃喃道,“生命里…最不可预期的…便是这般疾风骤雨吧…”
“对我而言,生命里,只要有你…天下安稳!”
风云听罢,整身一振,转回头,脸上洋溢着罕有的、如少女般羞涩而明媚的笑意…
也许,这浸满柔情蜜意的一句话,早已随岁月流转而深入、渗入至深至密之地,滋润、松软着每一寸难以攻克的防线——如生命中每一场不可预期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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