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且饶了义父的古筝吧!一别数月,没见你长进半分…竟还把他老人家钟爱的‘粉红莲’拨弄得如此生涩、肤浅…简直…难听死了!”_“你这棒槌懂什么?!”_“唉!竟不知自己才是那没天分的棒槌吗?!罢了!你们阮家的女人都一样…只知逢人便显摆什么书香门第的派头…其实,皆是些绣花枕头、徒有其表!”
“丰儿…这…可是你义妹…是除我以外,你现今唯一的至亲了…所以,别那般刻薄…”_“义父…您不要总是惯着她!自上了初中,她已越发叛逆不乖了!我…我已不知该如何怜惜她!许是,已厌~烦了!”_“丰儿!你去哪儿啊?!”
“师父…阿丰为何这般对我?!难道…我…我真是如此惹人厌吗?!”_“瞧你…只这样便哭成泪人儿…呵呵…还敢说什么独闯江湖的狠话啊…女侠…”_“是女王才对!”_“哦…ok!陛下…且记下,眼泪…要在心里默默流淌…真正的女王,总将示于人前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作为一种狡黠的障眼法!用以装饰、示弱、掩盖…甚至是秒转乾坤、秒杀致胜!所以…绝世的美人啊…要将眼泪尽力演绎成是无往不利的杀手锏才对!”
师父…师父…
阮秋心中涌动着咸苦的味道…苏美人所言极是!人生得遇师者如斯…乃何等幸事?!只是啊,师父…您的教诲…虽字字珠玑,然而,却未必皆能烙印在孤独之客的冷冽灵魂里…就这样,庄重激昂的筝曲不徐不张,娓娓细述着…令天涯听客们浑然忘我,徜徉在传统而唯美的诗意境界中…一曲终罢,于短暂的幽静回味后,满堂喝彩!
“宁静空灵…回味无穷!”汪爷由衷赞道。
“真是闻筝见景,开慧增智呢!”一向苛刻的邱爷亦展露出少有的陶醉笑意…
“聆听苏姑娘弹筝,犹如经历一场涤荡尘埃、净化心灵的洗礼。其古筝之音色、之奏法、之变化、之境界、之气韵、之生动…无疑都是高水准的”秦爷意犹未尽,四下环顾一众的表情…忽而,他将目光定在气定神闲的铎爷身上…暗想,相濡以沫五年之久,众人皆不知苏姑娘还深藏着这等技艺,然而此时,唯这六然狐是一副难以参透的深沉表情…难不成…这看似牵扯着汪、霍两人心肝的苏姑娘…竟是他胥江铎为我们这些外来的老江湖暗自布下的棋子吗?!
“雅室、雅时、雅师…唯清、唯情、唯卿!”霍爷凝望款款回到茶案旁的苏美人,深情赞道…
此时,水开了…苏姐向霍爷得体而温柔地一笑,麻利地淋杯…氤氲水汽升腾而起,开水直冲杯心…转瞬,她添冷水于砂铫中,复置炉上,回身洗杯。一双丰满而玲珑的玉手同时洗两个杯,动作迅速,声调铿锵,姿态美妙…汪爷不禁赞叹,“瞧人家苏姑娘的茶艺…比杂技团的功夫还要高明嘞!美妙至极,百看不厌!”
阮秋默默无语,端坐于相隔不远的另一方茶案前,她下颌微敛,重心居中,暗暗抚摸搭放于修长双腿间的纤手…曾几何时,不会洗杯的自己,常常一不留神碰到杯,被烫得要命,不知起了多少水泡,打破了多少杯子,才练就了赏心悦目的上乘功夫…想必,眼前的身手不凡的苏美人…也经历过一番彻骨寒吧!
此时,杯已洗毕,苏姐将杯、盘中的水倾倒至茶洗里,茶壶外的水份恰好被蒸发掉,正是茶熟之时!唯老手于此,方可丝毫不差!果然好功夫!阮秋于心中赞叹…终于,历经数度工夫,苏姐已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将茶汤轮转,洒入茶杯…转而,她温婉得体地依序奉敬…三冲过后,她将茶壶倒置,覆放于茶垫之上。
“相交五年,诸位爷竟从未问过我的过往出处…今日,既已斗胆惊扰了铎爷的绝世好琴…亦算是得偿所愿,故而,决定将陈年旧事倾吐一番!”苏姐圆润而铿锵的嗓音在静谧的厅堂里婉转回旋…
“且慢!苏姑娘…听你这话,仿佛是要撒手不干了!怎么?!难不成,有只聪明绝顶的老狐狸暗地里施了法术…逼迫你卷铺盖走人吗?!”汪爷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没有的事儿…只是,我已…四十有三了!不能总是端着碗寂寞的茶汤,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日子!”苏姐眼波荡漾,百感交集道,“我祖籍苏州,祖父诚信本分,一直经营着一家老字号的面馆,祖母则是苏州一位有名的古筝琴师…后来,不知为何,祖父变卖了家产,带着一家人漂洋过海来到洛杉矶投奔做生意的挚友…”
“苏姑娘…不必如此!”霍爷缓缓扬手,幽幽叹气,“原来…老江湖们皆已沦.为老糊涂了!竟忘了…女人…终是要嫁人,以求安稳归宿的!我料想…如今,你已有了意中人,又见茶室里闯来个足可担得起差事的秋儿…遂决定顺势全身而退…好啊!老天总是格外怜香惜玉,照顾美人呢!我们…还傻乎乎地争得面红耳赤的,却不知人家早已是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了!”
“霍爷…我…”苏姐周身微颤,正欲解释…
“咳…咳…”铎爷轻咳两声,引得苏美人侧目…“我…虽辜负了诸位爷的厚爱…不过,这一世,皆会将诸位捧于胸口敬重…思念!”苏姐眼圈微红,迎着铎爷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对峙半晌,方咽下了苦咸的泪…
转而,她朝阮秋凄凉一笑,“秋儿妹妹…其实啊…拜你不辞而别所赐,我才得以在此施展绝妙茶艺!五年了…我便知你迟早要来讨回这差事的!哎…这方茶室…还给你了哦…好生做吧!”言毕,她便如常地扭动圆润的腰.肢,摇曳着饱满的美.臀,优雅而轻快地下了楼…
“很得意吗?!”汪爷踱步至阮秋身旁,冷笑道,“即便抢回了差事…也甭想像苏姑娘那般的深入人心…因为你们阮家的女人…皆是无情无义的妖媚贱.人!”
阮秋心头一滞,“汪爷!敢问您认识几个阮家的女人?!不过只是我与姑姑二人罢了!所以莫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再者,我们二人的好与歹…也皆是只亮给至亲至爱看的,故而,您…必定是见识不到的,也就没资格和底气在此饶舌!还有啊,姑姑常说,那些动辄便恨骂他人无情无义之人,往往是贼喊捉贼,其实自个儿心里慌得要死呢!”
“死丫头!越发张狂了!今儿不灭了你,爷还混个屁!”汪爷勃然大怒,抬手便朝阮秋的小脸儿扇去!阮秋并未躲闪,反而仰着俏脸,直直地迎上去…
“啪!”一声脆响,美人瓷白的左脸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赤红色掌印,转瞬,脸颊肿胀起来,嘴角溢出了鲜血…“谢汪爷…三十年来,虽受过冻、扛过饿、遇过白眼、遭过狠心虐骂…竟就是没挨过揍!今日…竟在师父题名的睿茗斋里,实实在在尝了一把!真是又猛又烈…火辣辣的疼!”阮秋极力压抑着心头的百种滋味,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倔强神色!
“秋儿!”罗丰循声而至,猛地将阮秋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太笨…竟轻信了铎爷!原以为他极为神通,定能罩得住,以保你周全…便傻呵呵地去做看门的死狗!”他周身震颤,沙沙耳语,“咱们走吧!像苏姑娘那般…聪明点儿…离开这里!”
“汪玄墨…你…亵渎了茶室的清雅!所以,待清点了产业股份…便卷铺盖滚吧!”铎爷缓缓端起杯,啜了口渐渐凉却的茶,“抱歉啊…丰儿…这就如同玩德州扑克…你该知道,我是个只知追求高预期值,而不是低风险的家伙!所以,烂局面总是避无可避!更何况,这从来就是一场持久战!你可能在短期内失败或成功,但只有最终的结局才算数!”
“胥江铎!你…让我滚?!”此时,冷落在旁的汪爷脑筋终于转过了弯儿,“劝你千万别自视过高!逼急了我,可仔细着你那老命!念书再多,也未必知晓这世界每日究竟有多少莫名其妙、毫无声息死去的冤魂!”
“呵呵…”铎爷瞥了眼手表,“我那恰来送手信的世侄…你该感谢我那因开小差而没能守住门口的帅呆助理…助你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冷眼旁观老江湖们的狰狞模样!”
“戚…风…云!”就像忽然滑倒的一刹那,手还来不及做任何自我保护的招数,地面便朝脸猛烈扑来…对于阮秋而言,那是一种无法面对却又彻底深陷的恐惧感!“瞧你…竟这般狼狈啊!”风云柔声嗔怪着,朝阮秋款款走去,如常那般,儒雅的风范!
“我初到尔湾,因戒烟和偶感风寒而导致昏迷的那日…曾幻听到这样一句话…‘这两天下过大雨之后,santaana山上已是白雪皑皑…也好…总算有一点冬天的感觉了’…那并非虚幻梦境,是吗?!那是你,在我身边轻声耳语…是吗?!”
一片死寂…仿佛全世界都在等待着戚风云的回答…在这诡异至极的氛围中,阮秋感觉嗓子里灌满了呛人的烟气,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乎顷刻便要弹身体,将生命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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