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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在逼我们成婚 第5节
    这回能约在这间塔庙,世子爷当是考虑过的。
    茶楼人多眼杂,断然是不能再去。
    偏僻无人的地方,也不能去,就凭当下的谣言,主子要是借着这机会,对三娘子做些什么,三娘子完全没有说理的地儿,这几日落雨,塔庙里没什么人,不会被发现不说,庙里供着菩萨,有神明在上瞧着,无人敢生歹心。
    童义一路将人领到了裴安所在的屋门前,没再进去,同王芸道,“三娘子进去吧,小的在外瞧着。”
    青玉也没进去,本想与童义一道守在门口,又怕万一来了人认出自己,等同于也认出了小姐,望了一圈,走去了前面一团紫藤花架下候着。
    生平第一次同人私会,王芸难免紧张。
    尤其是房门一关,里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一颗心悬在半空,往里走了两步,却没见到人,犹豫片刻后,出声唤道,“裴公子?”
    “在这。”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屋内传来,低沉清润,如幽谷冷泉激石,汵汵悦耳。
    心口莫名一跳,王芸掀开了挡在眼前的帷帽,这回瞧清了,跟前有一道屏风,相互都能瞧见身影,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一眼望不到头,那股崩在心口的紧张倒是稍微缓和了一些。
    王芸走过去,端正地坐在了位置上。
    没听到动静了,裴安才侧目,入眼一团朦胧,再看了一眼自己特意换上的衫袍,神色顿了顿,倒也没有多大的波动。
    半晌过去,谁也没开口。
    毕竟在这之前两人根本就不相识,怎么说?说她被他扶了一把,传出了谣言,已逼得她走投无路了?
    确实也是如此,王芸琢磨着怎么先开口,刚转过头,两人身后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当是经过的香客。
    下雨天,窗子封死了,倒也看不到里面,王芸还是绷紧了精神,大气都不敢出。
    这要是再被撞上,祖母估计会亲自拿着白绫上门。
    声音越来越近,是两位姑娘。
    “你听说了吧,王家三娘子的事。”
    “都闹得沸沸扬扬了,怎可能不知道,昨儿听说裴王两家都有媒人上门,看来过不了多久,这临安又有一桩大喜事。”
    “这么快?”
    “哪里快了,两人早就情投意合,怕是等不及了。”
    “你见过人没?”
    “见过,之前还曾想呢,这两人要是没在一起,倒是可惜了,谁知道竟真成了,这将来躺在一个被窝里,谁也不吃亏......”
    “......”
    声音渐行渐远,屋内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大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都跑到塔庙里来了,还能听到自己的谣言。
    往日都是听身边人传述,这回亲耳听了一回,切身体会了一把被冤枉的无力感。
    王芸彻底没了声儿,过了一会儿,裴安先开口,目光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声音平静,“都在传,我们在一起了。”
    第6章
    嗯,都在传,前一刻还当着他们的面传了一回。
    被关在院子里五年,王芸很少与人交谈,一张嘴笨拙,不懂得该如何去和人接话,只点头道,“我也听说了。”
    说完,便没了下文。
    简洁的言语与萧家娘子的絮絮叨叨确实不同,裴安多看了她一眼。
    王家的家世背景,早在谣言传进他耳朵,他已一清二楚,王戎迁王将军的女儿,武将子女,无权无势的背后,同样也没有任何麻烦,比起萧家,王芸的身份与他而言,将来要考虑和善后的东西省心得多。
    武将出身的家族,以如今文官当道的风气,没几人愿意结亲,一怕是怕被连累前途,二是怕惹出一身骚。
    邢家也一样,明阳公主所说之言并非不实,以邢王两家以往的关系,两家应该曾有过订亲的念头,或是口头婚约。
    但邢家如今牵连到了皇家,已再无可能。
    王老夫人一向是个聪明人,谣言发生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动静,应是一早已清楚邢家不会同她王家结亲,他猜得没错的话,她老人家,现下正等着他这股被送上门的东风。
    陛下、邢家,王家的态度他能猜到,独独不确定王芸对邢风的态度。
    他没夺人所爱之好,若她心里有人,他自不会强求,裴安试探问道,“王姑娘,可有好的办法?”
    她要愿意嫁,他能帮得上这个忙,不愿意,他最多去澄清一句两人并无任何关系,但至于谣言会如何,他也无能为力。
    王芸见他沉默了半晌,正恼自己嘴笨,将话聊死了,又听对方再次开口,心头不由一松,还没高兴起来,嘴又封住了。
    她有什么办法?她要是能想到办法,也不会和他来这儿。
    “没有。”王芸依葫芦画瓢,反过来问他,“裴公子呢?
    裴安斟酌她那句没有,是什么意思,一时没应。
    气氛再次沉默。
    王芸觉得再这么下去,照她这张一开口对方就会熄声的嘴,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心中已经做了决定,火烧眉毛之际,她也没什么可遮掩,先同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不,就这样?”
    以假成真,这已是眼下她最好的出路,别无选择。
    她听青玉说了,裴公子的父母也已不在人世,府上只有一位老夫人,她这些年与祖母相处下来,已有了经验,过去后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绝不会多言。
    但她不确定裴公子是什么意思,话问得比较含糊,他若不愿意,她还能找个借口圆回来。
    婚姻大事,本以为他怎么也会权衡一番,或是问问彼此的情况再做决定,可没有,对方回答得很快,几乎脱口而出,“行,明日我去提亲。”
    王芸怔了一下,几股茫然、错愕突然涌上来,又没了反应。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裴安主动问道,“还有什么话吗?”今日做出选择后,便没有后悔药。
    王芸此时脑子里已一片空白,摇头道,“没,没有了。”
    那便说好了。
    裴安起身,“是王姑娘先行一步,还是裴某先走?”
    不知从哪儿灌进来了一股凉风吹在身上,王芸终于回过神,跟着站了起来,客气地道,“裴公子先走吧,来都来了,待会儿我再逛一下庙。”
    “行。”
    裴安提步往门口走去,身影从屏风后移出来,从王芸的方向,能看到半个身影,王芸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出发前耽搁的小半个时辰。
    白忙乎了。
    什么都没瞧见,往后要是在街上碰到,估计还是认不出来。
    不知不觉王芸已探出头,努力想从对方的一方衣角中,辨出日后能记住的痕迹,谁知对方脚步一顿,突然回过头来,王芸慌忙缩回脖子。
    对方又立在那,没动也没开口。
    王芸不知道他要干嘛,是还有什么事要问她,还是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太过于草率。
    而裴安只不过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她,斟酌片刻,他唤道,“芸娘。”
    她单名一个芸字,身边不少人都唤她芸娘,突然从一个陌生公子口中听到,心弦竟莫名一跳,下意识“啊”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点头应道,“嗯。”
    “你出来,认个脸。”
    王芸愣了愣,便也彻底明白了,那日在茶楼,不只是她没看清他的模样,他也没看清自己的脸。
    谁能想到被传得情投意合的两人,竟然相互都不认识,心头莫名涌出来了一股酸涩,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大抵是同病相怜,都不容易,两个被谣言所折磨的受害者,被逼到了要跟一个陌生人成亲的份上,她忐忑,对方同样也忐忑。
    认个面是对的,免得订了亲,两人面对面走过,要是认不出,岂不是令人唏嘘凄凉。
    王芸先揭开了头上的帷幔,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既要认人,裴安也没避开,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屏风后。
    南国国风开放,姑娘他见了不少,长的美的丑的都有,他没什么感触,此刻只为认清对方的长相,下回见了面,不至于闹出笑话。
    他看人习惯第一眼看对方的眼睛。
    是以,当屏风后的人走出来后,他的视线一眼便定在了对方脸上。
    照青玉的话来说,今儿就是要王芸燃烧自己,亮瞎对方的眼睛,十六年来,王芸从未这般认真收拾过自己。
    花了功夫,自然会有成效。
    本就是一张美人脸,白净的双颊两边涂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胭脂,如宣纸上晕出来的一抹淡淡粉黛。容华若桃,柳眉杏目,面孔白皙光洁,眸色清透,几分忐忑和羞涩裹在其中,活灵活现。
    裴安倒是很少见过第一眼惊艳,第二眼还能稳得住的人,目光微微一顿,记住了跟前的这张脸后,继续往下。
    王家老夫人虽然家教严厉,但从未苛刻过府上的哪个姑娘,王芸身上穿的料子,均是按着四个节气,以时下最新的款式置办。且她要去庄子,昨日陈嬷嬷还另外多给了几件,主仆二人成心打扮,自是挑出了一套最合适她的。
    一绞一的镂空纱上衣,外罩耦荷短臂,底下长裙亦为霜色。
    身姿婀娜婉约,清逸消瘦。
    裴安从不论人外貌,此时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几分姿色,在萧莺之上。
    裴安看完了,不经意间上扬的眉目,缓缓落了下来,面色平静地等着她的打探。
    临走前,青玉曾同王芸万般交代,说没有人头一回相见,便先去看人眼睛的,特意嘱咐她,要改了自己的毛病。
    王芸记得挺好,可头一抬起头,还是朝着对方的脸看了过去。
    除了邢风之外,王芸从未如此认真地审视过一个男子,人人都有辨美的能力,即便自己有美名在外也不影响审美的眼光。
    裴安今日一身,也是特意收拾过,玉冠墨发整齐地散在脑后,肤色洁白无瑕,五官深邃,雪色中衣外套了一件墨色宽袖圆领衫袍,双肩袖口绣了云纹。
    此时背光立在门口,身形如松,宛若一块冷玉,清丽冷菱。
    比起邢风,五官棱角更胜一筹,唯有目光清淡寒凉,不如邢风的温柔,多了一股压人的凛冽。
    这回她敢断定,之前确实没见过他。若是以往见到,就凭跟前这张脸,定不会忘。
    不知不觉中,王芸的目光已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好一阵,再次碰到对方的视线,才猛然回神,慌忙移开,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只觉一股热流从脖子冲上了耳朵。
    裴安见此,也挪开了目光,向她确认,“认清楚了?”
    应该是清楚了,王芸特意闭了一下眼睛,去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张脸,还好,有印象,于是点头道,“清楚了。”
    “嗯。”说完裴安没再停留,转身拉开跟前的房门,光亮溢进来,门外含着雨水的冷风一大股涌入,一阵凉爽打在身上,王芸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