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姜大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在屋子里找到纸笔,给谢景元写了一封信。
这个刚开始不肯对谢景元低头的倔强老头,最终用自己的大义全了自己的忠贞。
柳翩翩安抚了姜太太好久,姜太太一边哭一边骂贼人,最后掏出一封信给柳翩翩:“夫人,这是我家老爷临终前给将军写的信,请夫人转交给将军。”
柳翩翩接过那几张纸大略看了看,里面写了很多建议,涉及北方民政发展、军事战略,还有他怀疑的一些可能叛变的对象。
柳翩翩看完后将信折好放进袖子里:“还请太太振作起来,家里儿孙都指望太太呢。姜大人之事,我已命人传信给将军。孟家叛变,阵前吃紧,还请太太带着家中儿孙振作起来,我们一起守住这镐京城,等将军凯旋归来。”
姜太太听懂了柳翩翩的保证,这是答应她不会亏待姜家儿孙。
姜太太哭得更厉害了:“多谢夫人,老头子以前总说,将军心性不稳,且得多打磨,故而时常言语上故意忤逆将军。后来他回来时常夸奖将军,虽然年纪轻轻,却有霸主之相,还说要辅佐将军开疆扩土,没想到这个死老头子说话不算数哇!”
柳翩翩继续安慰姜太太,在姜家逗留两个时辰才走。
等出了姜家大门,她让人将车拐到了柳文渊家里。
徐氏没想到小姑子这么晚还会过来,直接将她往吴氏房里带;“那几日贼人作乱,盯着你我两家。祖母逼着我带孩子先走,她自己留在家里跟贼人周旋。辛亏四郎来的及时,祖母才留下了一条命。”
说到这里,徐氏叹了口气:“都是我无用,没有保护好祖母。我太自私了,当时应该让松哥儿带着弟弟妹妹们走的。”
柳翩翩安慰她一句:“大嫂莫要多想,祖母一向爱护晚辈,肯定不会答应让你留下的。”
姑嫂两个说了几句话后就到了吴氏的房里,她正安静地躺在床头。
柳翩翩走到床前轻轻呼唤了一声:“祖母。”
吴氏听到声音后轻轻睁开了眼,然后微微一笑:“翩翩来了。”
柳翩翩见她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动,心里十分酸涩:“祖母,孙女不孝,丢下祖母自己跑了。”
吴氏笑了一声:“傻孩子,你要帮元若干大事。咱们柳家全靠着你才能重振荣光,祖母感谢你。不然这一大窝子子孙,前程没个着落,我与你祖父死了也不安心。”
柳翩翩拉着吴氏的手道:“祖母放心,哥哥们都能干,一碗饭是跑不掉的。”
吴氏咳嗽了两声后摇了摇头:“翩翩,你莫要糊涂。元若还在打天下,这个时候你的哥哥们自然都是可靠的,等将来,若是元若有那个造化,你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到时候千万莫要再对娘家掏十分的心窝子。”
柳翩翩心里又一酸,柳家子孙都是吴氏的后人,她却能说出这番话来。
吴氏知道孙女在想什么,拉着孙女的手道:“我不是大公无私,我有我的私心。柳家若是权势太大,烈火烹油一般,早晚要惹事。不如平淡一些,这样才能长久。你大哥二哥的锋芒已经盖不住,四郎也出头了。其余几个你万万莫要再重用他们,给饭闲饭吃就行。你三哥重伤,五郎腿断了,这也不是坏事。六郎就是个跑腿的,不堪大用。这样就很好,至于你的侄儿们,你莫要管他们。”
不等孙女回话,吴氏继续道:“元若的后院只有你一个人,将来必定会引来无数强敌觊觎。你们年少夫妻,一起经历过磨难。你一定要相信他,不管别人怎么离间,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你要全心全意相信他,这样他才会收敛。我不是说元若将来会变坏,人心难测,坏人太多了,保不齐他也会遭人暗算。你懂我的意思吗?”
柳翩翩点点头:“我懂,多谢祖母提醒我。”
吴氏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需要我多说。”
柳翩翩伸手将吴氏的头发捋一捋:“祖母,您别多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把自己照顾好就可以。要是觉得家里闷的慌,去我那里住一阵子也行。”
吴氏笑道:“不用,这家里什么都好,我一辈子挑儿媳妇的眼光不好,孙媳妇没挑错。你大嫂对我贴心贴肺,我老了还能享孙子和孙媳妇的福,我心里高兴着呢。”
祖孙两个开始说家常话,说了一阵子后吴氏开始撵孙女:“你快去吧,我听说你近来忙得很,不要再过来了,把事情做好,把身体照顾好。你好了咱们家才能好,我才能放心。”
柳翩翩见时间不早了,说了几句话之后离开了柳文渊家里。
此后,柳翩翩每天忙得团团转。姜大人一死,文官由姚大人带头。姚大人不像姜大人,他不揽权,许多事情都要来问她的主意。不仅如此,武将这边只剩下毛将军,她也不能撒手。
不到两天,袁奉贤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连城都没进,柳翩翩在城门口迎接了他。
袁奉贤一身铠甲,抱拳行礼:“大姐姐安好!”
柳翩翩命人给袁奉贤上了一碗酒:“奉贤,前方吃紧,我就不多留你,将军被白敬朝和孟中承围困,二哥和四哥前儿才走,你快马赶过去,我在家里等你们凯旋归来。”
袁奉贤喝了一碗酒:“谨遵夫人令!众将士,继续赶路。”
袁奉贤一阵风一样走了,柳翩翩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守城。
前方还在打仗,姜家只给姜大人停了三天的灵,将姜大人葬在了城外离仁孝太子的衣冠冢不远的地方。
刚安葬好了姜大人,柳翩翩又接到噩耗,吴氏没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宝子们~
好像快过年了耶,大家的年货都备好了吗~
第135章 计中计斩杀叛贼
因着连日的忙碌, 柳翩翩只去看过两次吴氏,除了吩咐人找好大夫给好药, 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吴氏知道现在镐京城需要孙女主事, 一再让人带话,不必过去看她。她已经三天没去柳家了,没想到吴氏说没就没了。
一屋子的人正等着她的示下呢, 柳翩翩忍着心里的翻腾,继续跟一群文武官员们商议事情。
众人早就看明白了, 将军不在, 只有夫人能做主。这要是换做别人家,肯定把娘家人推出来。夫人不一样, 她自己做主。不懂的就问,十分谦逊。
谁不喜欢这样的主事人啊, 这样的主事人,文武百官们才能有用武之地呀。如孙太后那种依靠娘家人依靠情人的行为, 让人看不上眼。服从帝王家没什么,听你娘家人的算什么事儿。
柳翩翩继续一桩桩一件件处理事情,过了个把时辰后,姚大人忍不住了:“夫人, 余下小事我等能自行解决, 夫人早些去送老太太吧。”
其余人都劝,让她赶紧去给吴氏送行。
柳翩翩站起身道:“如此有劳诸位大人了。”
她辞别众人后回了后院,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 带上蒋氏和几个孩子, 坐上车直奔柳文渊家中。
此时的柳家已经是哀嚎声一片, 三个儿子并排跪在吴氏棺木前。至于孙子, 只有个幼小的八郎跪在灵前。大郎二郎四郎都在外打仗, 三郎重伤,五郎腿断了,六郎被柳翩翩抓去干活去了。
看着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木,柳翩翩的泪水汹涌而出。
从她两岁开始,吴氏代行母职抚养长房兄妹二人。等她稍微大一点,经常跟父亲和继母闹别扭。吴氏夹在儿子和孙女之间,并没有像别人家的老太太那样压着孙女听话,而是左右周旋,时常骂儿子护着孙女。
京城武安侯府的正院里,满是她年幼时的回忆。
柳翩翩就着这样站在院子里看着棺木默默流泪,徐氏劝了一句:“妹妹,去给祖母磕头。”
柳翩翩嗯了一声,任由徐氏给娘儿几个换上孝衣,然后带着蒋氏和孩子们跪在灵前磕头、上香、烧纸。
蒋氏第一次在人前露脸,惹来了许多关注。据说这就是那位仁孝太子妃,她旁边的女孩是泰安公主。
蒋氏不去管别人的打量,兀自低头哭泣,跟柳翩翩一起烧纸。
等做完了这一套流程,柳翩翩让蒋氏把几个孩子带走,自己继续跪在那里给吴氏守灵。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元康,他的手被贼人砍掉了一只,只剩下一只左手,这辈子只能在家里带孙子。
“三叔,您的手怎么样了?”
老太太的葬礼,他做儿子的自然不能笑,只能温和地回了一声:“翩翩不用担心,我都好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要干,一只手两只手都是一样的。”
柳翩翩点了点:“若是需要什么药材,三叔打发人去寻我。”
柳元康点头:“多谢。”他三个儿子都在侄女手底下讨生涯,他一个庶出的叔叔,对侄女十分客气。
柳元济看着身边的女儿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女儿从小就跟他不亲,动不动跟他吵架,后来还敢骂他。
他原来想的是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就好了,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她嫁了个英雄,现在全家人都得捧着她。
柳元济看着一直默默哭泣的女儿,心里五味陈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家里怎么样了?”
柳翩翩只回了两个字:“尚好。”然后一句话都没了。
柳元济一噎,正常老父亲这样问,女儿肯定得问一问老父亲身体好不好,可他这个女儿对他毫不关心。
柳元济索性闭上了嘴。
二老爷柳元寿在一边打圆场:“大哥,侄女来了,等会子文武百官都回来,大郎不在家,大哥去迎一迎吧。”
还没等柳元济回话,柳翩翩插了一句:“不必了,让松哥儿带着平安和阳哥儿去,六哥和八郎在一边帮衬。”
柳元济再次被噎的差点翻白眼,可他还不敢说不行。这个女儿现在是家里的霸王,他要是敢说不行,他断定女儿就敢把他赶出去,反正他早就被逐出家门。
柳元寿再次打圆场:“也可以,松哥儿是嫡长重孙,今年虚岁十三了,平安是宝哥儿唯一的孩子,阳哥儿是少主,这三个孩子加在一起,老太太的体面一点不少。”
在柳翩翩的安排下,柳文渊唯一的嫡子松哥儿第一次被推到了人前。他左右两边是平安和阳哥儿,平安跟仁孝太子越长越像,有些老臣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现在北方是谢家做主,且平安是挂在星辰名下的,姓张。再看一眼三岁多的阳哥儿,众人都闭上了嘴。
阳哥儿跟在两个表兄屁股后头颠簸颠簸地跑,松哥儿和平安都十分懂事,像极了曾经的仁孝太子和柳文渊,非常仔细地照顾弟弟。
柳翩翩的到来像一个信号,满镐京文武百官家都跑来吊丧,整个柳家长房挤挤挨挨的。
鉴于姜大人的丧礼只停了三天,柳家人也只停了三天,然后将吴氏葬在城外的山上。
就在吴氏办丧事的时候,南边的战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柳文锦和袁奉贤先后赶到,郎舅两个一起在后背袭击孟中承,大大缓解了谢景元的压力。
孟家曾经在西北驻守几十年,拥护者无数。谢景元悍匪一样的人,总是杀人,许多孟家旧人敢怒不敢言。等孟中承开始招揽人,许多人暗地里纷纷投降。
他们希望孟中承接替孟将军的位置,在孟家温和的手段下,他们都能过的很滋润。谢景元当权,手段狠,不留情面。贪个几百两银子都要砍头,多纳两个妾就要罢官。
这不是胡闹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一个北方王,居然偏心那些泥腿子。
谢景元之前一路勇猛,带人将白敬朝退了几百里路,等他和后方离的远了,孟中承终于倒戈,与白敬朝一起前后夹击,将谢景元围困在中间。
谢景元自己带着柳文渊应战白敬朝,让铁柱带着韩一啸反击孟中承。
两路人马实力都不弱,但谢景元亏就亏在他人马太少。本来人数跟白敬朝实力相当,现在被孟中承分走一部分,而且分走的这一部分还要在他背后捅刀子。
谢景元仿佛被激起了以往在草原上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虽然人少,越挫越勇,却没让对方占到多少便宜。白敬朝奸诈,一直往南去,让孟中承在背后赶,谢景元离大本营越来越远。
这样支撑了十来天,他遇到了最大的问题,他的粮道被孟中承切断了,军营里的饭一天比一天差,好多士兵已经有了怨气,甚至有些意志力不坚定的,打着打着就投降了。
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再打下去,谢景元再勇猛,怕是也无力回天。
他苦苦支撑,终于等到了柳文锦和袁奉贤的到来。
这一日,外头鼓声响,白敬朝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以柳文锦和袁奉贤的能力,要不了两天就会把孟中承干掉。
柳文渊看着城外乌压压的人群,问谢景元:“元若,为何迟迟不启动棋子?”
谢景元看着前方旌旗猎猎的白敬朝,伸手拎起自己的枪:“棋子是到关键时刻才能用的,我们还能打,为何要暴露他。你看,最近不是有很多左右摇摆的人投降了。我们的路还很长,只要还能支撑的住,就不能要这些墙头草。”
柳文渊点头:“总是自己人杀自己人,看的人心痛。”
谢景元的眼神晦暗起来:“子孝,你记住了,慈不掌兵。这就是为什么我轻易不敢让你独自带兵的原因,这方面你要跟二郎学一学。”
柳文渊点头:“多谢将军教诲。”
谢景元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人马道:“如果我一开始就让棋子杀了孟中承,白敬朝怎么可能故意往南退这么远。这几百里地多难打,换做平日他肯定不会轻易丢掉。这盘棋下的越久,我能捞到的便宜越多。通知铁柱,让他今日佯装不支,诱惑孟中承往南来。白敬朝今日肯定想收网,趁着孟中承倾巢而动,然后启动棋子。棋局快要结束了,趁着结束前,我们再多吃他几里地。”
柳文渊来了精神:“将军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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