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忠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娘, 一起,一起走?”
薛氏看着儿子:“你敢不敢去?咱们家因为分了家, 我和你爹单独立的户, 户贴在我这里,我们拿了户贴就能去京城。”
柳文忠吓得哆哆嗦嗦道:“娘,没有正当的理由, 我们不能随便去京城的,一路上无数的关卡, 路上有土匪、人贩子, 坏人好多。”
薛氏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就心疼,这个傻孩子, 她若是不跟他一起去,这孩子怕是要被人家卖了。
“怕什么, 我们多给些钱,跟着那些商队一起走。你从小习武长大的, 也识文断字,给商队里帮帮忙,我给人家烧饭,人家肯定愿意带我们。就说我们去寻亲, 谁会管那么多呢。”
柳文忠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薛氏气得骂他:“难道你想在家里吃一辈子的闲饭?你大哥做了七品, 二郎和四郎也去了军营,老三去了衙门当了个副班头,老五和老六天天赶着两辆车也没少挣钱, 就你一个人闲着, 你不觉得丢人?”
柳文忠好歹是簪缨世家出来的子弟, 柳家家教严, 他从小被教导要上进, 现在却是最不上进的一个。
柳文忠被亲娘骂得低下了头。
“等我们去了京城,若是你姐姐那边得力,怎么也能给你寻个差事。”
薛氏把儿子教训了一顿,柳文忠不敢再反驳。
就在谢景元请客的前一天,薛氏把柳元济灌醉了,把家里的户贴、银子全部卷走,带着儿子不知所踪。
谢景元在请客前一天从军营归来,他先回柳家,见柳翩翩不在,打个招呼就跑了。
柳翩翩正带着月升和柳文胜一起清点明日酒席上要用的东西,这次请客分两天请,一天请谢景元的同僚,一天请附近的街坊邻居。
跟上次一样,仍旧请太白楼的大厨,不过酒席上要用的东西都是柳翩翩亲自买的,连菜单子都是她自己拟定,一半西北菜,一半京城菜。
正忙着呢,外头传来熟悉的喊声:“翩翩,我回来了!”
柳翩翩的手一顿,赶紧从库房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谢景元从垂花门那里走了进来,轻快的脚步,愉悦的表情,连走路都带着风。
“谢大人回来了。”
谢景元将手里的刀往旁边的柱子上一挂:“六郎在呢,你们在忙什么?”
柳翩翩笑起来:“你这正主一点不操心,明日就是正席,我多看两遍,省得到时候出差错。我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明儿还要让他帮我招呼客人呢。有好多人家带女眷来,到时候请孟大奶奶带着你一起招呼。今晚上你回去吗?”
柳翩翩摇头:“不回去了,我东西都带过来了。”
谢景元笑得越发高兴:“那晚上我们吃什么?”
柳翩翩仔细看了看他,先反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这回出去十几天也没打发铁柱回来拿药。”
谢景元早好了,还要药干什么,打岔道:“我渴了,有水没?”
柳翩翩往外走:“我们去外院吧,等会子一起吃晚饭。六哥,一起去?”
柳文胜呃一声,理智告诉他不能离开谢家,大妹妹还是个姑娘呢,虽然看样子大哥和祖父不反对,但毕竟还没过明路,他得看着点。但这情形他是一点待不下去,谢大人嫌弃他嫌弃的要死。
最终,柳文胜的理智战胜了谢景元对他的嫌弃。
“自然是要去的,我也得向谢大人汇报这酒席的情况呢。”
谢景元眼睛一眯:“六郎当管家是真不错,走,一起去。”
几人一起去了前院,月升上了一壶茶,谢景元估计是口渴了,洗过手后连喝了三大茶碗,然后开始抱怨:“这些日子真是忙死了,飞鹰营当初是临时拉起来的,虽然都是些不怕死的好儿郎,但鱼龙混杂,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头先那一千多人还好,都是跟我出去跑过一趟的。后来新增的这一千多就有意思了,都是各个营里塞过来的,净给老子惹事!”
柳翩翩把面前的果子往他跟前推了推:“你不会打人了吧?”
谢景元拿起一块果子吃:“肯定要打,你问六郎,军营里哪能不打架,不服给他打服。”
柳文胜笑道:“那倒是,军营里论资排辈无非就是两种方法,一是看谁功夫好,二是看谁功劳大。谢大人这两样在飞鹰营里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景元呸一声:“有人在背后给我捣乱,说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去了一趟关外,手无寸功,等找到机会我非得把这孙子打得满地找牙。”
说了一会子闲话,月升去厨房做了些晚饭,柳文胜吃完饭后再也没理由留下来,临走时给月升使了个眼色,月升笑着对柳文胜点头。
等柳文胜一走,谢景元对月升道:“你去把厨房收拾收拾。”
月升不想走,在谢景元的目光压迫下,她还是离开了外院书房。
铁柱多会看脸色,自己找理由:“景元,大姑娘把正房布置好了,晚上你住正房吧,我还住东厢房。”
谢景元踹他一脚:“那去把厢房收拾好,我还住厢房。”正房以后要跟她一起住的,不能让铁柱糟蹋了。
想到这里,谢景元看了一眼柳翩翩。
只见她面带微笑地坐在那里,眉眼如画,笑容温和可亲,手里拿了一把团扇,俨然就是京城里那些生在富贵窝里的太太奶奶们。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谢景元大大方方地看她:“天热了,现在夏天没有冰,你能过得惯吗?”
柳翩翩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将目光挪向一边,轻轻摇头:“边城没有那么热,不需要冰。”
二人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谢景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往后你能多回来住一住吗?”
柳翩翩轻轻摇了摇团扇,答非所问:“你在军营里,有人为难你吗?”
谢景元的目光随着她的团扇一起晃动:“没有,飞鹰营里我也有几个心腹,往后再把你二哥和你四哥提起来,多几个帮手就能捋顺。”
柳翩翩手下一顿:“能用就用,不要硬提拔。”
谢景元嗯一声:“我晓得,你二哥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得你哥,也算有勇有谋。”
柳翩翩继续闲扯:“我前儿给你这院子里买了些耐活的花儿,都放在后院呢。”
谢景元发愁:“这屋里这么多东西没人照看,回头都要放坏了。”
柳翩翩瞥他一眼:“谢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买几个人放在家里看着。”
谢景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才不要,人多是非多,等你以后来了你决定怎么办办。”
柳翩翩见他满口胡说,感觉有些臊得慌,这个混不吝现在什么话都敢说,拿起扇子拍了他一下:“住口!”
说完,她立刻站起身:“你才从军营回来,定然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谢景元眼睁睁看着她转身飘然而去,以往二人还能说说话,最近她越来越正经了。
想着自己也住在后院,谢景元立刻抬脚跟了上去,与她并排一起走:“明儿是不是要早起?晚上你早点歇着吧,别看书了,也别写字。”
柳翩翩感觉他离得非常近,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她往旁边让了让,哪知他又靠了过来。
“家里长时间没住人,没有蚊子吧?要是有蚊子,明儿我让铁柱去买些熏香。”
柳翩翩脚步一挪,从西侧屏门往西厢房而去。
“没有,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要穿的衣裳我让月升都放在东厢房了,早些睡,明日一大早太白楼的人就会来。”
谢景元把她送到西厢房门口才停下脚步。
柳翩翩伸手捏住帘子,正要进去,后面的谢景元轻轻喊了一声:“翩翩。”
柳翩翩回头,见他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对着他弯弯一笑:“怎么啦?”
谢景元最爱看她笑,闻言也跟着笑起来:“明天我能跟你站在一起吗?”
柳翩翩懂他的意思,这两天客人非常多,若是他跟她站在一起,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二人的关系,哪怕还没过明路,可算是有了准信。
见她迟迟不说话,谢景元又道:“翩翩,与其让别人猜测,不如我们自己……”
柳翩翩扭过脸:“谢大人,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景元挑眉:“你为何会这样问?”
柳翩翩松开手里的帘子后道:“前途未明。”
谢景元呵一声:“怕什么,就算换个人当皇帝,西北不要人守?守边关是人人都能干的?你放心,多的我不敢保证,保你在这西北过安生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柳翩翩抬眼看着他,问了出自己心里藏了好久的问题:“谢大人,你要娶我,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吗?”
谢景元略微思索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很轻的声音回道:“翩翩,跟秦孟仁没关系,跟我娘没关系,只跟你有关系。我谢景元这辈子不受任何人胁迫,也不管任何人的想法。我只管我在意的人,原来只有铁柱,往后还有你,你懂吗?”
柳翩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片刻后又问:“谢大人,我与秦孟仁定亲是为了我表哥。你与安阳郡主呢?”
谢景元哈哈笑起来:“你在意这个啊,安阳郡主是我祖父给我定的亲事。祖父疼我,我自然要以礼相待,但安阳那个娘们退亲时还让人泼了老子一盆凉水,这就跟秦孟仁一样,退亲就退亲,还让你去做妾,忒恶心人。她是个没见识的人,我懒得跟她计较,摘了她家门牌匾是为了给我祖父出气,毕竟这是祖父想办法给我定的亲事。”
柳翩翩看着他道:“谢大人,成一个家很不容易的。我说实话,我们两个都是没有家的人。你父母早逝,我娘去的早,我爹有跟没有一个样。往后我们若是在一起,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们肩上,你能承受吗?”
谢景元仔细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我只能告诉你,该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的。我的家人,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碰不得。”
柳翩翩见他声音大,小声骂他:“怎么跟个土匪一样!”
谢景元双手摆在身后,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后道:“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还是不相信我。”
柳翩翩解释道:“没有不相信你,世事难料。”
谢景元温声道:“别怕,若有虎狼,我们一起往前走,总比你一个人走要好一些,也比我一个人走要好一些。”
柳翩翩被他这话说的有些脸热,岔开话题道:“早些睡吧,明日还有事情要忙呢。”
谢景元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立刻笑起来,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总是一根簪子怎么够,明日酒席,换上新的。”
柳翩翩犹豫片刻后接过了匣子:“多谢谢大人。”
谢景元又道:“以后你也叫我景元吧。”
柳翩翩斩钉截铁道:“不行!”
说完,她扭脸进了西厢房。
谢景元咧咧嘴,平日看着大大方方,怎么这么小气,多说两句话都不行!
转天上午,卯时还没过完,谢家小院里热闹起来。上次各家还是打发家中子弟过来,这次除了几个级别高的武将仍旧是让子弟过来,那些四品五品的都亲自过来吃酒席,连家中女眷也带了过来。
柳翩翩笑盈盈地在后院迎接各家的女眷,上次她在冯盼盼的宴席上露过脸,这次又公然出现在谢景元的后院,各家的太太奶奶们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更别说柳文渊在前院紧跟在谢景元身边。
看来谢家和柳家真的要做亲了,不然岂能让未婚姑娘来操持酒宴,况且谢家小子之前没少为柳家出头。
啧啧,这两家联姻故事就多了。
一顿酒席吃完,等送走了客人,柳文渊匆匆来到后院。
“翩翩。”
“怎么了哥?”
柳文渊眉头紧锁:“二娘和七郎跑了。”
柳翩翩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跑,跑了?跑哪里去了?”
柳文渊沉声道:“今日韩家和裴家都来了人,我让五郎去给祖父祖母和爹送一些饭菜。五郎说去的时候二娘和七郎不在家里,爹以为他们娘儿两个去哪里逛去了。五郎觉得不对劲,去向车行里的同行打听,这才知道今儿天还没亮,娘儿两个就雇一辆车往南而去了。”
柳翩翩呵呵笑两声:“这可真是,她们是要回去找三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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