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骤然摔落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这声音让闻瑎瞬间回过神来,她有些无措地蹲下来似乎想把这茶杯拼好,但一切只是徒劳。
殷君馥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了,他神色快步走到闻瑎身旁,看到闻瑎的神色,略显慌乱,“不过一个茶杯罢了,你站起来,我收拾就好。”
“无事,我刚才一时没注意。”闻瑎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担心,闻瑎抿了下唇,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殷君馥道:“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将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交给陛下。其他人我并不信任。”
“放心,今夜我便快马加鞭赶赴京城,不必担心。”殷君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只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不太放心。”
闻瑎摇了摇头,“你的将士还在这里,他们会保护我的。”
她以为自己表现的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落在殷君馥眼里,却是在强掩悲伤。
殷君馥的眉毛拧在一起,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闻瑎,“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常邑同知才这般。他,你别为那种人难过,人心易变,就算是亲人也免不了,何况是外人。你要是不解气,我现在就去收拾那家伙一顿。”
“怎么会。”闻瑎笑了一下,“你不用这般,我又不是瓷器。君馥,这些话我很早就想同你说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正色道:“我从小就是男装,七岁便上山砍柴,寻常男子的体格或许都不如我。所以你不必因为知道了我的性别就格外照顾我,我没有那般脆弱。若是你真的还拿我当兄弟,就不要再如此了。”
殷君馥的唇颤了几下,他看着闻瑎,眼神慢慢地垂下,可是,我不想拿你当兄弟啊,我想对你负责。
或许是马上要临别,又或许是闻瑎为了另一个男人这般伤心,殷君馥的情绪也有些失控。
“你难道看不出我的心意吗?”殷君馥的这句话似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甚是干涩。
闻瑎想要打断他,但已经晚了,那句话已经说出来了。
“我喜欢你。”殷君馥扣着闻瑎的双臂,半分也不让她移开视线,那双清澈的绿眸里此刻满是赤诚的恋慕。
闻瑎的心此刻平静得有些异样,“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吧。你先回京禀告陛下,一切小心。”
殷君馥把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收了回去,他看着闻瑎,唇死死地抿着,“你不喜欢我吗?”
“你是我的友人。”闻瑎直接了断地说道。
“可是你被我看光了身子,你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你是女子,你本该,本该嫁给我。”殷君馥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但是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
闻瑎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若是我不同意,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去上表陛下告我一个欺君之罪。”闻瑎一时之间也有些口不择言,“救命之恩,我可以用性命回报。”
殷君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看到了闻瑎的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些话全部堵塞在了喉咙里,半分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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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君馥离开了,闻瑎坐在庭院的树下,双眼无神。
她那时的话,是说得重了,明明她知道殷君馥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种伤人的话。闻瑎深呼了一口气,但是胸中的郁闷却丝毫不减。
女人,是女人就要嫁人,女人没了清白便要嫁人,女人没了男人便不能活了吗。
闻瑎异常烦闷却无法发泄。
她不该怪殷君馥,也不该把因为叔思的气撒到他的身上,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好像失控了一般,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至于殷君馥说的喜欢,闻瑎根本没有当真。他的喜欢,就像他说的一样,不过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是女人罢了。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闻瑎已经彻底没信心他们的关系能恢复如常了。
日落西斜,闻瑎还是孤坐在那里。陆阿喜过来劝了好几次,也没有劝动她。
“外面的风已经有些大了,等天彻底暗下来之后就会很冷了,您还是回屋内坐着吧!”陆阿喜劝闻瑎回屋内的话刚说完,闻瑎便出声了。
“陆叔,帮我拿几瓶酒来,我想喝酒。”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和往日一般的清冷,但是陆阿喜却听出了其中的几分无措。他不清楚闻瑎发生了何事,但是却也实在拗不过她。
大概过了半盏茶时间,陆阿喜左手提着几瓶酒,右手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他走到闻瑎面前,把披风罩在了闻瑎身上。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离开了。
闻瑎对着陆阿喜的背影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有些苦涩罢了。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陆叔呢。
她直接拿起一瓶酒喝起来,明日,明日再去见俞修樾,再让她拖一日。
闻瑎这样想着,但是天不遂人愿,她不去找,人反而来了。
俞修樾对着闻瑎笑了笑,这笑容和原来一样,仿佛两人还在京城,仿佛两人还在翰林院,“阿瑎,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
他拿起一瓶酒,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我陪你喝吧,一个人多孤单啊!”
闻瑎扫了他一眼,什么也不想了,唇角一勾,“喝吧!”
夜色,月色,没有人说话,但是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来常邑之前给你写的那封信——”闻瑎的话还没有说完。
俞修樾喝得很多,他已经有些醉了,“你来之前不久给我写了三封吗?你说的那一封。”
三封,她明明写了四封。闻瑎忽然失笑,然后笑着笑着泪差点就出来了。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吗,所以说不是叔思把那封信给了别人,而是别人劫了那封信。
闻瑎忽然释然了,她在乎的只有这一点,至于俞修樾被沈家收买,被谢远林收买,她根本就不在乎。
俞修樾又喝空了一壶酒,他的声音已经明显不正常了,“怎么了吗?”
闻瑎笑了笑,“没什么。”
俞修樾嗯了一声,他没有顾忌也不加掩饰地盯着闻瑎看,然后笑得很开心,也很傻,“阿瑎,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扇子吗?”
闻瑎点头,那把扇子,现在还在她的屋里。
俞修樾用眼睛描摹着闻瑎,“送你扇子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像是画里神仙一样,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了。而且你还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你写的文章,我都读了好多遍,我那个时候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和你搭话,没想到后来,我们会成为朋友。”
闻瑎的眼有些红了,鼻子有些发酸,她睁大了眼,不想把泪落下。
俞修樾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有些后悔了,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喝酒,喝酒。明天,一切都不一样了。”俞修越举起手里的酒,对着闻瑎碰了一下,仿佛喝水一样往嘴里灌。
“不醉不归。”闻瑎笑着回道。
夜深了,酒喝光了,闻瑎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酒醉人不醉。
俞修樾想醉却醉不了,他望着闻瑎的睡颜,试图勾起唇角笑一下,但是却失败了。
阿瑎,我喜欢你,不过你永远不会知道。
俞修樾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衣襟。
他无声地说了句再见,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115章
闻瑎揉着头,昨天叔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陆叔把自己叫醒的时候,那时候似乎已经是子时了。
头真疼,闻瑎蹙着眉,继续揉着太阳穴。
林深祥敲了敲门,“知府,林香照拿着令牌来找您了。您见不见?”
“快请她进来。”
林香照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愁容,眉梢含笑。
闻瑎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出来,“林大厨,你来啦。”
林香照和闻瑎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天。
“所以,你打算回京城继续开你的糕点铺。”闻瑎声音雀跃,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开心。
“我今日来,便是来向你辞行的。明天我就要出发了,等到日后我们京城见。”林香照手舞足蹈地跟闻瑎说着日后的计划,“到时候,你来我店里,全部都给你免费。”
仿佛是知道闻瑎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林香照的那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对着闻瑎非常坚决地说:“我可不要你来送我,咱们又不是见不到了。行了,今天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林香照站起来,对着闻瑎盈盈一拜,“多谢你啦,闻郎君,我就不说再见啦!”
闻瑎把林香照送到了门口,林中水正站在林家的马车前。他看到了闻瑎,对着闻瑎远远地鞠了一躬。
她讶异地发现,林香照走到马车那里后,林中水拍了拍林香照的头,脸上的笑容很慈爱。
闻瑎看到这一幕,她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都慢慢回到了正轨。
闻瑎如今正式接手了常邑的一切事务。
过往所有的公文卷宗都被她翻阅了一遍之后,闻瑎也不由得感叹道,林知府的确是一个十分称职又合格的知府,在他担任知府的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常邑的一切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京城怎么还没有来消息。又过去了一旬,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上旬了。
闻瑎刚用过午饭,此刻正在府衙内散步消食。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少得有几十个人的样子,然后停了下来。
闻瑎蹙眉,眸中闪过深思,然后便听见了林深祥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冒了出来。
“大人,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林深祥喘着粗气,“大理寺的人来了。”
林深祥尽力平复呼吸,然后说道:“应该是为了厉王那事,领头是大理寺少卿。属下已经把他们领到大厅了。我总觉得他们来势汹汹的,有点不好惹。”
终于来了吗。
闻瑎边走边想,大理寺少卿,袁瞻来了,不过也对,此时关乎皇家,的确需要大理寺出手。不过,殷君馥没有回来吗。
林深祥边走嘴也没停下,“大人,大理寺少卿是我表弟,一会儿我跟在您后面,要是您有什么为难的就暗示我一声,我替您顶一会儿。您千万别怕使不上我,虽然我官阶低,但到底和袁瞻也是亲戚,他应该不会——”
“唉,大人,您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合计合计一会儿您怎么暗示我怎么办呗——”林深祥连忙跟上闻瑎,还想说什么,但是闻瑎已经走进了大厅里。
袁瞻就坐在主座上,在闻瑎进来之后视线便没有离开过她。
林深祥发现他那个表弟看到自己进来之后便站起来往这个方向走,心里还想着袁瞻都不跟闻大人大声招呼,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他刚想跟袁瞻对个眼,结果,好家伙,人家刚才看的根本不是他。林深祥自闭地缩在角落,他的一片真心又白付了,大人她认识袁瞻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啊。
“珩屺,你有些瘦了。”
袁瞻对着闻瑎浅浅笑了一下,脸上的清冷疏离感瞬间被打破了。
“好久不见。袁大人是为了厉王的事来的吗?”
袁瞻点头,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但是此时闻瑎焦急地想要知道答案,没有发现他这一刻的异样。
“正是如此,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将厉王押送回京。不过这次,珩屺,你也要跟着一起回京。”
闻瑎蹙眉,“我也要回京?但是常邑如今已经没了同知,若是我这个知府也跟着回京城,常邑岂不是无人管理?”
“陛下已经任命了其他官员,不日就会抵达常邑,你无需担心这点。”袁瞻从容不迫地答道,神色没有半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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