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心里评估了一下,态度挺诚恳,虽然看着有些不太正派,但是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他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自来熟地和陈徐恩聊起来。
“小伙子,我跟你说,闻县令可厉害着呢,别看她现在还没下决断,但是我敢说,马上这案子就了结了。”
“老人家,我和您看法正好相反。”
“哼,那咱们看看就知道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这老汉不搭理陈徐恩了。
老汉垫着脚往里面看,视线扫到县衙大堂的右下角跪着的那个人时,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这鳖孙混混整天不干正事,现在被逮到了,就等着被闻县令关进大牢里再也别出来了。
与此同时,闻瑎的视线也移到了右侧,落到了那个低垂着脑袋身体姿态却莫名放松的人身上,眉眼闪动了一下。
第53章
即便跪在地上,但此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他是个混混五个字。
梁丰伢,二十三岁,无妻无子,父母均已去世,家住宜新东市。孑然一身,无所凭赖,却毫不畏惧官府。在宜新县堆积的近两年卷宗之中,此人的名字出现过不下五次,他也曾在牢狱待过一段时间,但每次入狱不过半月就会被人赎出,但卷宗上却未有赎他之人的任何记录。
闻瑎将此人的名字画上了红勾,她对殷君馥使了个眼色,“你去此人家中查探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怀疑梁丰伢肯定知道什么。”
殷君馥避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闻瑎心里有些奇怪,这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避开她,但不成还在为昨天的事尴尬,可她印象里殷君馥不是脸皮这么薄的人。
麻洪昌拿着大齐律读到:“根据我朝法律,凡是赌场以营利为由,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按情节严重程度,徒三年,并处罚金五十银。若有人想起什么有用信息,亦可将功折罪。”
堂下鸦雀无声,无人回应。
“既然如此,签字画押压入牢中。”闻瑎平静地扫了梁丰伢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老汉吹着小曲,瞥了陈徐恩一眼,“小伙子,怎么样,这些人都被抓到牢里了吧。”
陈徐恩心里嗤笑这老伯什么都看不懂只看热闹,但还是嗯了一声算是认输。
县衙外的人逐渐走光了,陈徐恩跑到一摊贩处买了两个烧饼,靠在县衙一侧街角墙边,边吃边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烧饼吃完了,人也等到了。
殷君馥从东市匆匆往回赶。
陈徐恩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拦下了殷君馥:“我现在就要见闻瑎。”
殷君馥眉头稍蹙:“稍等,我去问问她。”
殷君馥将搜查到的东西交给了闻瑎。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领着陈徐恩从侧门进入县衙内院。
“老殷,不用看了,我检查过了,每人跟过来。”陈徐恩看着殷君馥警惕的模样,不耐烦地打断他。
闻瑎此时还不在书房里。
陈徐恩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仿佛这地方是他自己家一样,从书架上随意拿了本书坐到圆椅上,“不在意吧,我可不知道要等闻县令多久。”
殷君馥双臂肌肉鼓涨,绿眸冰冷,随时准备给他一拳。
“啧,当了师爷就是不一样,脾气都变大了。你的闻县令万一一个时辰后才来,我不得苦苦地无聊地在这里待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闻瑎就走进来了,清冷之音在耳畔响起,“说笑了,贵客到,有失远迎。”
陈徐恩被刺了一句,心下不爽,看到她走进来,混不吝吹了声口哨,啧,这闻大人远看长得不错,近看倒是更好了。
他把书扔到书桌上,反刺道:“久闻不如一见。闻大人,虽说您是个男的,但也怪不得殷君馥对你死心塌地的。”
殷君馥拳头带风,打出一道残影,停在了陈徐恩的眼前,“说话小心点,我不介意打你一顿。”
陈徐恩眼睛却眨也不眨,嗤笑了一声。
闻瑎看着他没说话。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既然选择来见我,那便是选择和我们合作,坦诚相见即可,不必再装作那副模样。”闻瑎眉梢间不见其他波动的情绪,声音也不高,只是淡淡陈述,但一字一句都意味深长。
陈徐恩的脸色由阴转晴,又恢复了刚才自在的神色,他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若是我不想,自然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闻大人,若不是靠殷君馥给你透露小道消息,你觉得你会有机会知道这个赌场。连那二十三个人都审不出来,呵,我倒是后悔昨天答应那么快了。”
殷君馥蹙眉,怒火更炽,不过他瞥到一旁的闻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闻瑎:“梁丰伢是那家地下小型赌坊的主事,我们已经从他的家中搜来了证据。”
“那又如何?”陈徐恩内心有些期待,但外表和他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嘲意。
“陈徐恩,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和我们一样。”
陈徐恩听到这话眉心动了动,和闻瑎的父亲极为相似的眉眼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你怎么知道我姓陈。”陈徐恩此刻的脸色阴暗的吓人,说完之后,他反倒愣了一下,啧了一声,“你见过我娘了吧,怪不得殷君馥昨天忽然来找我,她是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闻瑎的目光沉下来,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是,我见过她了。她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和陈向坤的关系,以及你的父亲死亡的原因。”
陈文德虽然和曹鹃荷结为夫妻,让她脱去了奴籍,免去受人人奴役的下场。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陈文德虽是庶出,但是作为陈家的大少爷,自然是吃喝不愁富裕一生。但是他和曹鹃荷结婚没几个月,就染上了赌瘾,是个不折不扣丧尽天良的赌徒,酗酒闹事、辱骂家暴,无一不缺。不过几年,他就把分到的财产挥霍殆尽。
陈徐恩从小就生活在这种阴影下,直到陈文德去世。
曹鹃荷便带着陈徐恩从陈家搬了出来,用剩下的余钱自己开了个小客栈。孤儿寡母,曹鹃荷独身一人抚养陈徐恩,自然遭不了他人闲话,因此对陈徐恩的管教也愈发严苛。
陈徐恩十三岁那年,结识了一群流氓地痞,多是三教九流之辈。耳濡目染,性情愈发桀骜。
加之当时宜新当时官府无能,税收严苛,百姓交不起税衣食不保。所以一群人便选择上山投奔长峰寨,打算谋另一条生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陈徐恩受不了母亲的管教,他结识的兄弟也都到长峰寨了,于是十四岁的时候,他自己带着一个只装了几件衣裳的包袱,就偷偷离开了家。留给曹鹃荷的就只有一封满是错字的告别书。
对于为了活命逃奔上山的人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种田生活。
但对杨三勉来说不是这样,他不满足于现状,恶欲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长峰寨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寨子,杨三勉两年前被陈向坤收买变成他手下一条走狗之后,长峰寨才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百姓闻风丧胆为恶不作的贼营。
陈徐恩十陈向坤的侄子,加上已经是长峰寨的二把手,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也知道内幕。但是陈向坤不知道陈徐恩对赌博一事十分厌恶,但他只有一个人力量薄弱,宜新这地方几乎完全在陈家掌控之中,所以表面上他听从陈向坤的话,实则一直在搜集证据。
直到他见到了自称在其他地方犯了罪不得不上山的殷君馥。
陈徐恩知道殷君馥在说谎,他见过他,在那场伤亡惨烈的剿匪行动里。但他不仅没有说,反而帮着殷君馥圆谎。
杨三勉是个小人,但是一个爱才的小人,他巴不得越来越多的能人投靠长峰寨。殷君馥武力值极高,又有陈徐恩保底,自然入了他的眼。
陈徐恩观察着殷君馥,观察着他在山上的行动,不经意地透露给他一些消息。上山不过几个月,殷君馥就成了长峰寨的副首领。
后来,陈徐恩等到了一个新的宜新县令。
“闻大人,我同意你的计划,一旬后我会在长峰山松林南侧等你们。”
陈徐恩不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再是那种想要让人揍他的语气,他郑重的看了闻瑎一眼,对着她拱手行礼,“先告辞了。”
他说完后,又走到殷君馥面前,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老殷,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别忘了。”
“好。”
殷君馥眼前浮现的是那一抹红色的夕阳。
-
陈徐恩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沉默的两个人。
“他说不要伤害长峰寨上的那些普通人。”殷君馥瘪了瘪嘴,有些闷闷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你也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没前没后的,闻瑎却懂了他的意思。
她眉毛轻挑、眼中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原本只知道他是我表弟,陈文德那个畜生是个赌徒而且早死了,而且陈徐恩嫉妒厌恶赌徒之流。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谁知他如此推心置腹将一切坦白。”
殷君馥被她拍了一下,身体僵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你已经派人去绥宁请兵了吗?若是只写信,恐怕劳将军不会随便同意。”
殷君馥笑了一声,“劳介平那个老家伙可是个滑头。”
他的绿眼睛里满是期待:“要不要我去请?”
“你想去?”
“也没有那么想去。”殷君馥有些别扭地说。
闻瑎此时心情大好,她笑着调侃:“那就是想去了。不过,咱们那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大臣打算自己亲自去请,免得请不到人。”
“哦。”他的声音就冷下来了。
“你生气了?”
“没有。”他只是觉得不爽,为什么又是宋端那个家伙,他只是不想从闻瑎口中听到宋端的名字。
闻瑎戳了戳他:“别气了,我请你吃东西。”
殷君馥本来可以轻易躲开的闻瑎的那只手,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想躲开。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藏不住自己那恶心肮脏的心思,于是便盯着她的那只手,比他的小,很好看,他能一把握住。他到底在想什么,闻瑎可是他的朋友。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殷君馥闭上了眼,“不用了。事情紧迫,我要抓紧时间准备。”
闻瑎看出他又想逃跑,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袖子,“等等,别走,我有话问你。”
作者有话说:
可恶,疼死我了,智齿又发炎了,啊啊啊啊啊tat
第54章
殷君馥揉了下自己的头发:“想问什么?”
闻瑎看出他暂时不打算离开,松开了他的袖子,斟酌着语气:“你昨日为何觉得我是中了毒?”
午时的阳光正好,不偏不倚地照进屋内,刺的闻瑎闭了一下眼,错过了殷君馥听到这句话后变化的神情。
“我也不清楚,不过当时就只有那一个想法。”说完之后,殷君馥歪头笑了下。
长峰寨。
杨三勉正在讲话,不过屋内的气氛有些焦灼,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最近都给我看紧点,别让我发现任何人有小动作,不然老子第一个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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