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周中最讨厌的一天。
周日玩的太嗨了,母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江淮从被窝里拔出来。
跑了好一阵,气喘吁吁到班上,差点迟到。
董浩已经在记单词了,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江淮不在意,她从包里掏了个盒子出来,放到他桌上,往他手边推了推。
送给你。
董浩打开一看,红色丝绒布上搁着一只黑色的钢笔,色泽鲜亮。
不用,我的钢笔就挺好用的。
江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从我妈那偷的,你尽管用,我妈那都是好货。
董浩诧异的侧头,眉目略有愠色,为什么要偷?你还回去。
江淮笑嘻嘻,骗你的啦,我妈知道你给我补课,说为了感谢你送你的。
董浩不愿收,被她硬塞到课桌里。
江淮没见他用过,他每天仍然用着老伙计。
只是她不知道,后来,少年每次回家后,都会宝贵的从抽屉里拿出这支钢笔,只在日记本上书写,从不用在其他地方。
课间她特意跑到老头办公室里去,向他展示完成的十分优秀的作业。
老头问她,自己完成的?这么厉害
江淮很诚实,摇摇头,没,董浩帮我了。
老头推了推鼻尖的眼镜,好好保持,别骄傲,进步很大,我很欣慰。
Yes,老头!
她蹦蹦跳跳回到教室,像只小蜜蜂一样围在董浩旁边,嘴里一直嗡嗡,老头夸我了,老头夸我了……
董浩充耳不闻。
等她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了,昨天母亲很高兴她开始学习了,而且身边还有那么一尊大神。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也要沾沾大神的光。
写了张纸条。
放在他桌子上。
他打开看了眼,没写字,顺手放在了桌上。指了指英语练习册给她看,江淮会意,掏出练习册,还是看不懂,又开始画圈圈。
那张纸条是随便从便利本上撕下来的,撕的歪歪扭扭,却被他偷偷夹在书里,放在书包里,带回家,最后用透明胶贴在日记本上。
周一的第四节课按照惯例是广播体操课。
田径场全是人,整个高中部初中部的学生都在,从低年级排向高年级,每个班两列。
第五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 ,现在开始!活力四射的音乐响起,学生们随着节拍活动起来。
江淮太久没做操了,对动作完全没印象,紧盯示范生才能勉强跟上节奏。
一曲结束,又是绕田径场跑慢跑三圈。
跑了还没一会儿,就觉得累,喘不上气。江淮耍了个小聪明,越跑越慢,到队伍的最后,然后趁机溜出去,再寻了个地蹲下来系鞋带。
慢悠悠的,左脚,右脚,系了一次又一次。
站起身来,已经找不到班级队伍了。
那就去上个厕所吧。
小小的厕所藏了好些人,三五成堆挤在一块聊天,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
江淮洗完手出来时,正巧有人进来,两人差点撞上,还好反应快,刹住了脚步。
不好意思。
江淮看清她的脸。
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她喉咙一紧,有些说不出话。
那人甩开江淮抓在她右臂的手,冷冷的说,请让一下。
语气客气但很不耐烦。
周语。
江淮的嘴张了又张,念出这两个字。
周语不作任何回应,她侧身进了厕所。
江淮只好在外头等她出来,又看到一男生,高高的,有点小肉,笑的一脸猥琐,他冲过来锤了江淮一拳。
小江子!
刘天赐,这小崽子,江淮被他这一拳差点打出内伤,她跳起来要打他的头,却因为身高差,被他摁着头,跳不起来。
江淮便用头使了蛮力去顶他,刘天赐受不住,连连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人了。
哎呀,你们干什么。
这两人才收了小学生的脾气,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周语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两,她不说话,只盯着刘天赐看。
刘天赐低头在江淮耳边轻声说,你和周语还没和好呢。
江淮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下,想起来了。
她、周语还有刘天赐,三人帮,立志成为校园大王的三人帮。高二时她和周语吵架了,但因为少年心气高傲,都认为自己没有错,等着对方来道歉,以至于两人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最后一次见周语,是在医院。
她没有去上大学,甚至没有参加高考,她的身体彻底垮掉了。病魔冷酷无情,转瞬就带走了她身体里的活力,她如一夜秋风后迅速枯萎的花朵。往日乌黑的头发已经剃掉,光亮的头颅,昔日红润饱满的脸颊变得暗淡发黄,两腮凹陷,嗓子也像破了的鼓风箱,费了很大的劲,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她握着她瘦的皮包骨头的手,她的手指哆嗦着,指尖很尖锐,戳的江淮有些疼。
对不起。
这三个字来的太迟了,她听到了,却做不出回应,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她咕噜咕噜的声响,像一泉即将枯竭的井水在做最后的挣扎。
滴滴滴,生命仪异响。
慌乱中,她被人推开,江淮感受到她的手从她的掌心中滑落,心里空落落的,像别人硬生生迅速挖了一块,不疼。
英年早逝,按照当地习俗,不会对外办丧。
她就这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江淮那时才开始感受到心脏缺失的疼,好疼,疼的她恨不得破开胸膛,把手伸进去把那块裂痕缝起来。
这一世,我对你的道歉不会再迟到。
江淮走到周语面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指细长,有点小肉,指甲盖修剪的很圆润,握起来一点也不疼。
对不起。
周语突然一把抱住她,头埋在江淮肩上。
刘天赐也要插一脚,也伸手假装去抱她,实际去勒她,勒的江淮差点咳死。
三人笑作一团,三人帮正式和好,三人帮还是三人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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