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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卓然 (五)
    八月中旬,方寧把文卓然从旭雾山庄带回都市的家中,不再是搭车,而是直昇机。登机时文卓然还讶异问:「原来可以搭这个上下山?那为什么当初我要搭车上山啊?」
    方寧表示:「当初想让你欣赏一下山林景色,一时忘了你会晕车。」
    文卓然冷眼睨他,相当无言,不过他其实也很不喜欢搭直昇机就是了,小时候爸爸讲太多空难什么的事给他听,听得他有阴影了。他们戴好耳机就出发了,司机是位像熊一样魁梧的外国大叔,大叔和哥哥聊了几句就专心驾驶,方寧回头默默牵住他的手,他紧抿嘴斜瞥一眼,用嘴形问:「干嘛?」
    方寧微笑说:「不用害怕,我也会开这个,万一有事我也能应付。」
    文卓然有点意外,怎么哥哥好像很瞭解他刚才担心什么?
    方寧把文卓然额头的瀏海拨到一旁,额头因为汗水都是湿气,他握紧弟弟的手说:「很快就回家了,别怕。」
    文卓然很想说他没有在怕,但馀光往外瞄了眼,噢,好高,好吧,他好像是有点惧高症。晕车跟惧高二择一,他还真是很难选,不过有方寧抓紧他的手,他感觉真的好多了。
    怦、怦、怦、怦,心脏跳得很用力,文卓然想起常听的吊桥效应,他是因为紧张和惧高才这样,并不是因为方寧握他的手。
    外面已经能看到都市的景色,跟开车相比的确快非常多,毕竟不用绕山路跑一整天。文卓然太久没去旭雾山庄,压根不记得那附近有停机坪,当初上车还以为又得搭一整天的车下山。家里的停机坪和高尔夫场很近,自从爸妈升天以后,他们兄弟好像也没有再一起去过那球场了。
    文卓然是因为讨厌高尔夫球,方寧偶尔会带客户或朋友去那里,但也只是偶尔,能时常进出文家的人其实并不多。
    文卓然一回家就跑去整理行李,迫不及待想搬出去投奔自由的样子,让方寧心情很不好,但是方寧过了一会儿去看弟弟收拾的情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方寧说:「不是说以前求学自己住过外面吗?你只带了衣服和游戏,其他的呢?」
    文卓然坐在地毯上抬头问:「其他?还要带什么吗?」
    「日常惯用的东西吧。你连牙刷都不带?」
    「那些再买一套就好啦,我有带魔法小卡啊。」文卓然拿出收纳夹秀出了几张魔法小卡,里面也有黑卡。
    方寧轻叹:「那你打算住哪里?住的地方都还没找好吧,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肯收黑卡,所以你黑卡别带了,免得惹麻烦。」
    「喔。」文卓然把黑卡抽出来,说:「住的地方我想好啦,先去找朋友,住他那里。」
    「朋友?」
    文卓然警觉斜睨哥哥说:「讲好你不能干涉我的。」
    方寧轻点头,应允道:「我知道。但是作为你的家人,还是能知道你住谁那里吧,你至少还得给我报个平安。」
    文卓然想想也没错,但他还是提防哥哥,于是说:「总之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你也有印象的,等我住进去以后再跟你报告。我会收拾啦,你去忙你的啊。」
    「好。」方寧走得很乾脆,什么话也没多讲,好像彻底放手一样。
    文卓然很意外哥哥这样乾脆,后来他去问了刘管家,管家说老闆已经去公司了。他咋舌:「真是个工作狂。」
    方寧的确是个工作狂,因为他必须将心力投入工作才不会老想着弟弟的事,一旦想得太多他会后悔,还会很不高兴。不过他并不是真的打算就这么放手,他清楚自己对弟弟的执着与追求是病态的,可是他管不了自己,也不想压抑自己。之所以答应弟弟去外面自立,只是他不希望把文卓然逼得太紧,就像钓鱼那样,针对特定的猎物,线要放得长,而且也得拿捏好收线的时机。
    文卓然联络上姚钧云,而对方屋子也已装修完毕,他跟家里司机报了个地址就带上行李搬过去。姚钧云是用自己投资的钱贷款买的房子,虽然不是新屋,不过屋龄也才七、八年,还算挺新的,再跟爸妈借了钱装修,而且还是四层楼的透天厝。
    文卓然在车上就和姚钧云聊屋子装修的事,他又一次确认道:「我这样住过去真的不会打扰你吗?」
    姚钧云哈哈笑说:「怎么会,你房租给得这么凯、咳,我是说慷慨乾脆,而且我记得你以前在宿舍就挺爱乾净,应该会是个好房客啦。何况我一个人住四层楼也太奢侈,三楼就两间房,大间房间租给你刚刚好啊。」
    姚钧云那屋,一楼是客厅和厨房,算是共用区域,二楼是他自己住的主卧和工作室、阳台,三楼有三间房,中央那间空间最小又没窗子的被当成储藏室,前后的房间就差不多大小,四楼也有两间空房,但是顶楼比较闷热些。
    姚钧云穿着居家服下楼迎接房客兼老友,他看文卓然下车还是司机开的门,蹙眉笑他说:「我说少爷,你真的想住我这里?我觉得依你的财力直接勿饭店都行。」
    文卓然不自觉嘟嘴:「可是我就想跟你住啊。」
    姚钧云也是受不了他撒娇,失笑说:「好啦,进来。先提醒你我家也才二十几坪,没有很大。」
    文卓然心想那和他浴室差不多,不过他没讲出口,朋友愿意收留他已经很好心了,他要感激。
    姚钧云猛然回头盯着他,勾起一抹坏笑说:「我猜猜看,你心里在说,二十几坪跟你家狗屋差不多对吧?」
    文卓然无辜反驳:「没有,我家没养狗啊。」
    「那跟厨房差不多?」
    文卓然视线往上飘,思考道:「那个我没概念啊。可是厨房也蛮大的。我刚才想的是浴室。」啊,不小心讲出口了。
    「呿。」姚钧云睨他一眼,两人互看了一下有默契的笑出来。其实姚钧云根本不在乎朋友身家背景怎样,那与他无关,所以就算知道文卓然家里是富豪也只会拿来当个开玩笑的梗。文卓然也一样,虽然会顾虑朋友的心情,不过他也知道姚钧云不会真的跟他计较这些小事,出身不同,对事物看法或价值或许有出入,可是他们在其他方面却很合得来。
    「新番你追了没有?」姚钧云问:「越来越多讨论的那个黑猫和橘猫。」
    「哦你是说那两个双女主的兽人吗?有有有,第一季刚播完,我已经预订光碟漫画跟周边人型了。」
    「手脚挺快的嘛。我这次出本也是──」
    「咦要画她们吗?」文卓然很兴奋:「那你会画她们的哥哥跟弟弟吗?黑猫的哥哥跟橘猫的弟弟也好棒喔!」
    「嗯,有啦,等下先给你瞄一下草稿。嘻嘻嘻。」
    「嘻嘻嘻。」文卓然黏着姚钧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有粮吃,他的精神食粮。
    文卓然选了三楼前面的房间,阳台虽然不大,但他也没有想种什么花草。姚钧云说:「这间房本来想摆单人床,但我想你应该习惯睡大床就换成双人床了。」
    先前文卓然就看过朋友传来的照片,也确认过了,他欣然点头:「很好啊。我东西也没很多,刚好够我用。」
    姚钧云拍他肩膀笑了笑:「好啦,那你自便,我要去赶稿了。一楼你刚才看过了,厨房可以煮东西吃,厨房以外的地方就不要再开伙了,卡式炉电汤匙都不行,室内也禁菸,嗯,虽然你不抽菸但我先说一声。然后,这是合约,签完再拿给我吧,晚点再去公证。」
    文卓然收了租屋契约,住的地方解决了,吃的话应该也不成问题,他把衣服掛好就决定去大卖场採买,从大学毕业后就没什么机会去逛了,一直很怀念啊。他看了许多东西都想买,堆满了购物车,结完帐才发现自己目前没有交通工具能载这些东西回去,而姚钧云也说了赶稿中勿扰,他无奈下只好点了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找了方寧救援。
    手机响了几声才被接通,接的人还是个女的,文卓然当下有些不高兴,哥哥的手机怎么是女人接的?后来才知道方寧在开一场蛮重要的会议,接手机的是秘书室里的秘书长,郑秘书。
    郑秘书他有点印象,非常正经能干的女性,秘书室里的人有时也会在背后讨论郑秘书有没有八卦什么的,郑秘书是公司里少数没讲过他坏话也从没諂媚过他的人,大概是因为他们都算边缘人吧?不过他对郑秘书印象还是不错的。
    「哥哥在开会啊,那,那算了,我自己叫计程车吧。」
    郑秘书说:「等下,老闆有说,如果是二少爷打来的话他会接听,请您稍候。」
    「可是……」
    郑秘书知道大老闆有多重视弟弟,所以果断进到会议室转交了手机,方寧只看了眼显示来电就匆忙结束会议,接了手机走到窗边问:「怎么了?想我了?」
    文卓然抖了下,立即否认:「没有,今早不是才见过吗?不要这样!也没什么事,你去开会吧,我可以叫车回去。」
    「会议结束了,我告诉他们家里的狗生病,手术失败快死了,赶着去见最后一面。」
    「吭?我们家没养狗啊?」
    方寧扬着浅笑说:「他们不知道。我说狗是我重要的家人。说吧,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只是买太多了,我一个人扛不回去,想叫辆车。」
    方寧问:「要不,配辆车给你用?」
    「这边没车库,停车不方便啦。」
    「不是有骑楼?」
    「我、我不会开车啊!」文卓然急了,他说:「我在卖场里喝咖啡,喝完我就走,你去忙啦。」
    「小卓。」
    「干嘛?」
    「好想你……」
    听到哥哥露骨的表达思念,文卓然又抖了下,头皮麻麻的,心里毛毛的,好恐怖,反射性掛了手机。他不安了十几秒后又噗哧笑出声,自言自语说:「你就自己慢慢想吧,变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瞥到一旁玻璃窗上映着自己开心的笑脸就愣住了。
    他都不晓得自己和哥哥聊手机也会笑得这么好看,他盯着倒影摸上嘴角,有点恍惚低语:「因为我变瘦变好看了?」跟哥哥无关,跟哥哥无关,一定是因为他变瘦的缘故。
    文卓然还是叫了计程车,为了第一次叫计程车还载了软体到手机里,附近车行的车很快就过来接他,一上车驾驶就趁他扣安全带时说明:「首次使用软体叫车的客人会有九点五折的优惠,不过您的这支手机号码能够每次都打七折,萤幕上显示的是客人指定的目的地,会同步显示等下的路径,客人如果有其他要求都可以再提出喔。」
    文卓然听到优惠有点暗爽,这么好啊?不过几分鐘后他开始冒出疑惑,询问驾驶司机说:「请问一下,为什么我的手机号码还能再打七折啊?有什么活动是吗?」
    驾驶亲切微笑说:「刚刚收到公司上层一个临时通知,只要是这支手机号码就能有七折乘车优惠,可以和其他优惠合併使用,而我们如果载到这支手机号码的主人,并且安然完成交易,就能获得额外的奖金。不过我也不太知道为什么,上面的人没解释,只说是突发企画。」
    「这样啊,谢谢你解释。」文卓然嘴角抽了下,心里已经有底了,他这才想起这间车行好像和他们文家的產业也有关係。所以什么优惠的事情,八成是哥哥搞出来的,为了渗透他的生活真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是擅长公器私用的傢伙。他这才想起这间车行好像和他们文家的產业也有关係。
    不管怎样文卓然扛着一堆东西回家,好在姚钧云平常的冰箱空荡荡的,不然不够他放。把冰箱塞到八分满以后,他跑去二楼工作室喊姚钧云说:「嘿,我刚刚去採买很多吃的喝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嘿。」
    姚钧云正在认真工作,瞪着空白的绘图板,修修改改好几次的草稿又被他清空了,正有些心烦,带着杀气的眼神回头后愣了下,问:「你谁啊?」
    文卓然汗顏回答:「是我啊。」
    姚钧云看到那人刻意把双颊鼓起才恢復记忆:「哦,是你啊。啊哈哈哈,我还不习惯你瘦咧,哈哈哈哈。」
    「笑屁啊笑。」文卓然冷眼睨人,跟着也笑起来,他这朋友也实在是够怪的了,不过他喜欢得很,不管是作为老同学、老朋友、绘师大大跟粉丝的关係都好,他们一起相处也很快乐。可是,他们之间可从来没有什么粉红泡泡,也不会有那方面发展的可能,以前其他共同的朋友也问过他们有没有一天会变情侣,姚钧云淡淡的否定,说没感觉,他也一样呢。
    文卓然回房间继续整理,累了就坐到笔电前上网找工作投履歷,投完履歷就去打游戏,然后吃饭睡觉,碰上姚钧云就一起打屁间聊,或是一块儿打游戏。就这样作息不正常的过了一週,文卓然觉得自己活动迟钝了不少,量了体重肥了些,吓得他又花一整天拼命运动,他是真的不想再胖回去了。
    不过投的履歷表一点消息都没有,会看他履歷表并且有回音的都是些看起来奇怪的公司或是保险业那些,他有点洩气的关了履歷表,听姚钧云的话四处留意附近店家有没有在徵人。
    刚开始他应徵上一间饮料店,背茶单难不倒他,操作封口机和泡饮料也难不倒他,不过外送的时候他迷路很久,后来店里的人就不让他去外送了。饮料店的工作比他想的还辛苦,因为那间店在车站附近,周围又是商圈,不远也有商办大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可是薪水真的不多。
    九月初,文卓然下班回住处瘫在客厅沙发上呻吟:「我死了。」
    姚钧云刚好下楼觅食,拿了瓶气泡水走来客厅关心说:「怎样?还活着吗?」
    「……」文卓然今天连遇上三个烂客人,两个是帮同事挡的,社会经验值飆升的同时似乎也减寿了。他像尸体一样安静了片刻说:「我的天啊饮料店的工作好累,怎么会有人想要为难饮料店的店员?」
    姚钧云想像了下朋友可能遇到什么,苦笑回应:「奥客有时跟尘螨一样麻烦,哪里都有。」
    「其实平常都还好,但我今天一口气遇到三个奥客。」
    「哦,那你去买乐透没有?」
    「对耶。忘记买了。」文卓然指了桌上黑色的素色保冷袋说:「里面是我刚刚摇的饮料,拿去喝吧。」
    姚钧云开心欢呼:「耶,谢啦!对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喔。」
    「就是先前我不是跟你抱怨过我妈老是逼我去相亲,我想不顺着她一次她是不死心的,所以明天我会去相亲。」
    「嗯。然后,商量指的是?」
    「你装我男友吧?」
    文卓然本来想义气相挺,可是想到了病态执着的方寧,坐起来尷尬拒绝:「抱歉,恐怕不行。我都是为你好,你不知道我哥有多变态,要是被他发现的话,你可能会被社会性抹杀。」
    姚钧云张大眼睛讶异道:「这么夸张?假扮一下都不行吗?」
    文卓然摇头:「最好不要冒险。」
    姚钧云沉默几秒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了。没关係啦,我自己能应付。不过你哥那样真的没问题吗?照你说的,你哥这么变态又执着你,不是应该把你关小黑屋?」
    文卓然咋舌:「你以为他没想过吗?可是我小心安抚后他就暂时打消那种念头了。」用双手安抚的,呵呵,可恶。
    「那他应该会用其他方式监控你目前的生活吧?你们家大业大的,他有很多手段可以渗透?」
    文卓然表情古怪的扭曲了下,点头回想:「有,搬来的第一天我叫计程车就发现了。还有后来有些饮料订单也是,不过都不是直接干涉,我就当作他没犯规好了。」
    姚钧云劝道:「还是你乾脆逃出国吧?」
    「没用啦。我如果做得那么绝,哥哥他一旦逮到我,我就永无安寧了!反正能先这样拖就拖一下吧。」
    姚钧云歪头问:「万一将来你对谁一见钟情怎么办?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痾……」文卓然还真不好意思坦白说他答应哥哥不喜欢三次元的人,他想了想回答:「我大概不会喜欢谁吧?我对谈恋爱没兴趣啊。」
    姚钧云了然点头,一手拍他肩膀说:「我懂。我也不喜欢人类,可能是因为我们有这种倾向,所以才会变朋友,但不会变情人。」
    「哈哈,我可没你夸张。你根本是讨厌人类吧。」
    姚钧云辩解道:「哪有,一点点啦,讨厌可是也喜欢。」所以画了一堆人外的作品?
    两人聊了会儿,姚钧云催促文卓然去洗洗睡,文卓然边碎念着要辞职要辞职,隔天就真的跑去提辞职的事了。不过因为饮料店缺人手,文卓然还是多待了几天才走,薪水也没少领,就这样他又失业了。
    失业当晚姚钧云说:「为了庆祝你脱离苦海,我请你去吃烧烤!」
    「好耶!」文卓然振作得很快,尤其是有好东西吃的时候,虽然他一点也不缺钱,而姚钧云也明白这点,但就因为这样,姚钧云请客这件事让他很开心。
    文卓然帮姚钧云夹烤好的肉,半开玩笑说:「要是你这次真的相亲成功,我就回请你吃大餐。」
    姚钧云回敬他一个白眼:「先顾好你自己吧,切。」
    两人吃烧烤也喝了一点酒,然后跑去唱动漫卡拉ok,回家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文卓然从包里摸出手机瞄了一眼,手机没电了,接上充电线后开机惊呼:「妈呀,有五百通未接来电?」
    虽然那五百多通未接来电有十多个不同号码,这些号码都打了数十通来电,但文卓然非常清楚这应该全是哥哥搞出来的,他回拨给方寧,只响了一声就立刻接通。
    方寧的声调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小卓。回家了?」
    「你疯了吗?打五百多通电话?」
    「抱歉。」
    「以前你也没这样啊,还换号码打,你、你、你真的是……」文卓然气到不行。
    方寧听出弟弟有多生气,才用有些无辜可怜的语气说:「对不起,但是我很想你。」
    「那你不会留言、丢讯息啊?一直打一直打,害我手机都震动到没电了!」
    「因为……」
    文卓然咋舌,心想我看你怎么解释!
    方寧说:「因为我一直很想试看看夺命连环call是怎样,没想到你还真的完全没有接听。好啦,别气啦,我就是试试看而已,你人平安就好。」
    「试试看?这种事你说你『只是』试试看?很恐怖好吗?」
    方寧带着温和笑意安抚他说:「没事的,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一直都没有伤害过你吗?我这么珍惜你,怎么可能伤到你。这只是个玩笑,不过我的确玩得有些过火了,对不起。你想要什么当赔礼?」
    文卓然越听越气,重重的呛他:「不需要啦!我不需要你啦!」他气得又再次掛电手机,倒回床铺滚了一圈再抓起枕头揍两拳骂道:「臭方寧、变态!变态!」
    文卓然洗澡后冷静下来,回想哥哥的「玩笑」还是有点不爽,但已经没有一开始惊吓的感觉。其实他也知道方寧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应该吧?正因为这么多年方寧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更感到不安,一旦他没有顺着方寧的意思走,方寧会不会发飆失控?
    思绪一跳又想起了姚钧云先前问他的事,对于感情他以前有过一点幻想,可是那些幻想都太矇矓,还是追番挖粮更实在,他的心力跟钱不是花在吃的就是都投入兴趣了。所以他还真的没认真想过感情的问题,自然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的性向怎样,这方面一直是懵懵懂懂的,因为他不在意。如果可以的话,感情经验值就掛零,当一辈子的小孩也没关係。
    「难道是我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但是哥哥又是怎么发作的?」文卓然想不通,关了房间大灯准备睡觉,不想了。
    「啊,忘记刷牙。」文卓然又坐起来,准备进浴室刷牙时听到门铃响。每一楼都有一支电话是能跟门铃那里的人通话的,文卓然比朋友先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方寧的声音:「是我。」
    方寧的声音很讨人喜欢,有点低沉,但是给人温和有礼的印象,光听声音就觉得肯定是个斯文优雅的男性。文卓然也喜欢哥哥的声音,以前念书时还录了一小段拿去学校炫耀,不过后来哥哥成了风云人物,他反而想把哥哥藏起来了。
    此刻拼命衝下楼的文卓然也是想将哥哥藏起来,但心情截然不同,他不希望朋友被变态哥哥吓到。可是他下楼时看到姚钧云已经站在门口帮方寧开门了,他的脚步立刻放慢,小心翼翼走近门口问姚钧云说:「你怎么在这里?」
    姚钧云莫名有点尷尬,他也不想贸然介入他们兄弟间的事,可是又担心文卓然被哥哥找麻烦,刚好在厨房喝水的他就硬着头皮来开门了。他稍微转身背对门口,面向文卓然说:「我刚好下楼喝水啊,你哥这么晚来应该是有要紧的事,你们聊完早点睡吧。那,有事叫我,我先上楼。」
    文卓然点头:「好。我很快聊完。」
    姚钧云走开了,文卓然压着嗓音问哥哥:「你干嘛?」
    方寧微笑说:「对不起,实在太想你了。」
    「那就开视讯啊。以前你去外面留学我们不都开视讯。」
    方寧垂下眼眸,黯然低语:「那不一样,碰不到。」
    方寧还穿着正式西装,车子停在骑楼外,看起来就是刚下班自己开车过来的,他现在的表情有些委屈无奈,看起来颇可怜。文卓然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哥哥装出来的,目的是想害他心软,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中招了,语气已缓和许多:「那你就在手机里跟我约个地方见啊,突然这样跑来,都这么晚了,我朋友也要休息啊。」
    方寧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说:「是我疏忽了,帮我和你朋友道歉吧。小卓,陪我一会儿好吗?」
    文卓然从来没看过方寧这样低姿态的央求自己,心软得一蹋糊涂,愣愣点头应好,等到方寧牵着他上车关门后他才回神想着:「咦,我刚刚有答应吗?」
    方寧驾驶的是辆外型低调的进口车,不特别昂贵,也不是限量款,只要收入高一些的人家分期都能买得起。平时家里有司机,文卓然也不常这样让哥哥载,不过方寧的驾驶非常稳,他们往海边的方向去,一路上红绿灯不多,加上又快要半夜十二点,文卓然已经有点睏,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车子停了下来,文卓然很快就惊醒,发觉四周一片黑暗的他马上就慌了,恍惚摸着车窗颤声喊:「不要关我小黑屋啊,我不要。」
    身旁传来轻笑声,文卓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彻底醒了,而且他看到云散以后露出了一小弯细细的月牙,垮着脸瞪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方寧没能忍住,伸手摸弟弟滑嫩的脸颊说:「做噩梦了?睡糊涂的样子还真有趣。」
    文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噩梦就是被关小黑屋,他拍掉哥哥的手问:「这是哪里?到处都黑,那是风声吗?」
    「嗯,这是海边,这一带没什么路灯。」
    「晚上来这里干嘛?又没风景看。」
    「散心啊。」
    文卓然听哥哥长吁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车内陷入一片沉默,连广播或音乐都没开,他问:「你工作遇到麻烦吗?」
    「还好。只是有点累,职业倦怠,谁都多少会有的,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文卓然小声嘟噥,但其实他刚才的确在担心,再怎么说他和方寧一直都处得很不错,也有感情,可是那感情似乎在变质,一旦变质恐怕就难以回头。他越想越不安,随口胡扯说:「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要把我种在海里。这里这么黑又没有监视器。」
    方寧安静了十几秒,文卓然说完也越想越怕,方寧才摸到弟弟搁在腿上的手说:「别怕,我不会那样。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里很暗,也没有监视器,是有些危险。要是我就这样一直往海里走,也不会有人知道。」
    文卓然听了有些激动:「在讲什么啊?你不要想不开,你为什么要想不开?」
    方寧斜睞他一眼,微低头莞尔说:「没什么,有些胡思乱想而已。一直以来我都想成为你最喜欢的人,为了这样不管前方有什么挑战也不怕,别看我是个这样的男人,很多时候也会被吃豆腐的,男的女的都有,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有利益的地方,就会充满各种齷齪的事,利益牵扯越深越复杂的就越是这样,可是没关係,我已经有不少应对的办法了。
    不过,也由于这些原因,我不希望你也进到这样的圈子里,你很快就会被吃乾抹净,而我也很难保护好你。」
    「哥,你要是真的很累就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文卓然不懂哥哥为什么忽然讲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但他也不是全然无知,只是懒得去理清而已。方寧向来是很少抱怨或发牢骚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听方寧讲这些事就不得不担心。
    方寧扭过上身握住弟弟一手说:「我的确想把你弄得又胖又虚弱,那样你一定很难离开我,也不会被谁给盯上。后来也想过把你弄残好了。但我怎么忍心?小时候你连不到几釐米的破皮都特地跑来我面前要我看,就是想要我安慰你,那时的你真的很可爱,我一开始也是真心把你当弟弟。」
    文卓然知道自己幼年非常爱撒娇,那种只是蹭破一道白白的薄皮,根本不会流血的那种程度也要叫方寧看,想尽办法的要引方寧关注,爸妈还因此常常取笑他。可是他都长大了,那些都是黑歷史啊。
    「你为什么现在不能当我只是弟弟?」
    方寧面无表情说:「不知道。虽然我不想伤害你,但也已经伤了你,我没办法回头了。小卓,抱歉,你失业了我还讲这些,本来我是想安慰你的,就算你说你不需要我……」
    「你果然知道我失业的事。」文卓然瞇眼睨人。「无所谓啦,工作再找就有啦。」
    「你想找怎样的工作?」
    「唔,还没想到,但同事不要太讨厌,职场单纯的。你不要管喔,我自己会想办法。」
    方寧答应:「好,我不管。你做什么都好。其实郑秘书请人去买了你们店里的饮料,还指定要你做的,我喝过几次,挺好喝的。不过不是我又滥用职权叫他们这样做的……」
    文卓然看哥哥居然会露出有些靦腆的表情解释这些,他差点笑出来,真是新鲜有趣,不知不觉就这样歪头凑近去看,也忘了两人还握着一手。方寧讲完驀然抬眼看过来,和他四目相接,以前他也没见过方寧这样深情款款的眼神,方寧轻捏他下巴靠过来,唇上覆着另一个人温暖柔软的唇瓣。
    文卓然脑子当机了十几秒,方寧趁这期间轻轻吻他,吻触温柔又小心翼翼,顶多是探出舌尖若有似无舔了几下,虽然思绪空白,心脏却跳得很快,就算车里只亮了一盏淡黄的小灯,也能瞧出他表情在茫然后变得害羞,如果那是盏白灯就能照出他红透的脸皮和耳朵。
    方寧对弟弟的反应感到惊喜无比,他知道弟弟没这样反感了,至少没有立刻怪叫和惊恐的拒绝,他握着弟弟的手将人带近一些,用更温柔的嗓音诱惑道:「小卓,不管你想做什么,要去哪里,记得留点位置给我好吗?」
    文卓然低头看着哥哥修长好看的手,握住自己还有点肉的甜不辣手,想到刚才哥哥说他做的饮料好喝,心情微妙。小时候他一直追着哥哥,索求关怀,后来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反过来了,他以为他根本不需要哥哥了,但只是因为哥哥的一点点认可,他就又感到满足。
    文卓然并不晓得方寧背后做了多少努力,也做过不少諮询才得以控制到这样的地步。方寧清楚自己的病态,但除了这一点是他自身的一部分,他无法根除,其馀所有的好都想给文卓然。
    文卓然不小心又发呆了,稍微转头瞥了眼从云里冒出来的月牙,头又被温柔扳回去面对方寧,方寧再次吻上来,这次吻得更深,伸了舌头进来,上半身也慢慢倾靠过来,他两手抵住方寧的肩膀别开脸含糊低吟:「哥哥,先、先停。」
    方寧不只没有停,手还摸到文卓然腿间,文卓然紧张得併腿,反而把他的手夹在曖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