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比平时提早二十分鐘来到「坂本家」,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上班。
传了照片和讯息给阿镜之后,我本来以为已经完成了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然而,我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反覆想着这件事,每隔一阵子就强迫症似地打开手机查看讯息,但他始终没有读也没有回。
我到底应该给他时间让他决定坦白的时机呢?还是应该更积极地强调即使知道实情也不影响我对他的心意?
如果他想假装我们不曾在嵐山遇见,我也可以配合他,但他总要表态一下,让我知道他希望怎么办嘛……
上班的时候,他总不能不理我了吧?
着装完毕,我开始打扫门口,每次电梯开门,我都抬起头来,期待看到阿镜,但每次都失望。
电梯门又敞开,小娟春风满面地走了出来,『千寻,我跟南次决定要同居了!下个月他就会搬过去我那边!』
『哇,真是恭喜你们!』
『谢谢,都是托你的福,等我们搬家了,再找你来玩。』
她对我灿然一笑,转身走进店里,站在柜檯的卓郎先生对她说:『啊,小娟,今天阿镜请假,你和千寻一起顾餐桌区。』
什么?阿镜是像昨天那样逃走了吗?
我闯进卓郎先生和小娟中间,『请问阿镜怎么了吗?』
小娟也说:『对啊,他怎么了?』
『他说他爸生重病,性命垂危,所以回去台湾,可能暂时不能回来,你们这阵子多加油吧。』
阿镜回台湾了?该不会永远不回来了吧?他会跟我断绝来往吗?居然只跟卓郎先生联系,却对我不读不回……
我失魂落魄地把扫具放回仓库,搬出一篮擦手巾,仔细摺叠。这个工作通常都是阿镜和我一起做,我们会并肩而立,边做边聊天,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进展到盟友以上恋人未满,难道说意外地提前知道他的秘密,我们就只能什么也不是了吗?
我不希望那样……
我就假装我们不曾在嵐山不期而遇吧。
下班后,我拿出手机,收回了桔梗发带的照片和讯息,按下通话键。
阿镜没有接,我改传讯息给他:「听说你爸爸生病了?祝一切都好。」
虽然整个心七上八下的,但我也做了我能做的事,我安抚自己,梳洗一番,上床睡觉,祈祷着起床后就能看到阿镜的讯息。
一夜浅眠,早上起床,我立刻确认手机,除了天气预报应用程式的例行通知之外,没有任何讯息。
我和阿镜的联系就只有他在日本的手机号码和line,如此单薄。我不知道可以透过谁找到他,连他住处的确切位址都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有意跟我划清界线,我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关心他,而是因为他未曾透露。
即使他跟我分享他的人生哲学,温柔地陪我走过伤痛,但关于他自己的事,他实在说得太少了──彷彿他打从一开始就在为了这种状况做准备,他要完全地逃开、神隐、人间蒸发……
我又传了一则讯息给阿镜:「我也知道应该尊重你的意愿,却还是私心想成为你的力量,想逼你把所有烦恼说出来,让我一起分担。」
这样他会接受我的用心吗?
我盯着毫无反应的聊天室视窗,我也曾这样面对妈妈的视窗,直到对妈妈退出了聊天室……
我真的没办法再承受另一个重要的人这样跟我撇清关係了,而且还是这么一个被我视为「家」的人。
我不想再无家可归了。
我拚命在脑中搜索阿镜的各种资讯,忆起他的语言学校名称,匆匆查了学校的地址,毫无计画地衝了过去。
我向警卫说明想找阿镜,好说歹说才进到教师办公室,接待我的老师问:『你是温同学打工地方的同事吗?』
『是的,他昨天突然没有来,我担心他是不是怎么了,所以才来请教您。』
『他有跟我们请假,但受限于个人资料保护的规定,详细情形我没有办法再告诉你了。』老师为难地说。
『请问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真的不方便透露。但我想他也有跟你们老闆请假,只是没告诉你吧。』
『是吗……』
『你请回吧。』
我失落地垂下头,被带回校门口。
我到底以为可以问到什么呢?就算问到了,阿镜不愿意理我,也没有意义……
人与人之间的关係永远都是双向的,只要有一方关上门,那关係就不成立了。
日子毫不留情地往前进,阿镜消失已经超过半个月了,我努力地适应着找不到他的日子,脑海里不断浮现他贴心的话语、他开心的表情、他高挑的身影、他亲切照顾客人的样子、他穿上女装的姿态……
儘管他人不在我身边,在我心中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烈。
黄金週前夕,卓郎先生找了法国籍的新人来,大家忙着欢迎新人,我不安地跑去问卓郎先生:『请问阿镜不回来了吗?』
他叹了口气,『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怕造成大家困扰,所以提出离职了。』
不会吧?我再也见不到阿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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