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征寻思回去还得买车票,这钱就没上交。
许问本就不是真生气,听见他这么说,啧了一声,“你们的福利待遇还真好。”
路远征轻叹,“福利再好,不如命值钱。”
活着的人,叫福利。
死了的兄弟们,只有抚恤金。
许问想起去年在部队过年那张空桌子,一时间也有点难受,半晌安慰了一句:“总是越来越好的。最起码今年岛上过年不会有空桌子了。”
路远征点头,“嗯。”顿了下又叹口气,“这人啊!还真挺矛盾的。以前经常打仗,就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打完仗不要再打仗不要再流血牺牲就好了。如今真不怎么需要打仗了,有时候反而有点不适应。”
许问知道,在岛上,很多战士都这种状态。
她能理解:“大约你们太习惯以前的生活方式,现在的生活对于你们过于平淡了。”
路远征点头,“算算时间,等咱们到岛上,应该就能看见新兵上岛了。”
“那要退伍的老兵也得走了?”
路远征点头。
本来老兵是在冬天就要退伍的,可是他们岛上退伍率有点高,怕影响过年战备,上头下了命令,老兵延迟退伍。
等到新入伍的士兵们完成个月的新兵训练到岛上适应之后,再让老兵退伍。
老兵们都没有意见,军营易出难进,是个离开后就回不来的地方。
他们愿意多呆几天。
“那咱们回去正好赶上给老兵送行?”
路远征嗯了一声。
许问仔细打量了下他的表情,“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路远征双手捂着脸往后捋,重重叹息一声,“生死离别,哪一样能让人开心。这一别有时候就是一辈子。以前肩并肩作战,不说互相交付性命的事。在打仗的时候,经常粮草不能按时到前线。偶尔摘个野果,我们都得分着吃。
这么亲密的人,这样的交情,一旦分开后,就很难再见了,难免心里会有些空落落。每年我都得送走一批人,至今都没习惯。”
“我懂。”许问柔声道,“之前听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哪传下来的,说‘男人间最铁的感情就是一起扛过枪的,或者一起嫖过娼的。’这么铁的感情,每年伤一次,还真难为你。”
路远征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不喜欢分离。
路远征默了会儿,问许问:“这话谁说的?你把他叫来,我绝对不打死他!前半句还是人话,后半句……就算是实话,放在一起说,侮辱谁呢?”
许问眨眨眼,“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我传的。”
路远征:“……”
聊了会儿天,许问有些困。
“早点睡,明天还早要起回家过十五。”路远征起身给她兑刷牙洗脸的温水。
“那你呢?不睡吗?”
“我得去把冬生叫回来。”路远征放下暖壶试了下水温,“你洗完先睡就行。”
许问睁不开眼了还惦记大盆里泡着的衣服,“衣服还没洗呢!脏们后天就走了,再不洗干不了!”
“干不了就干不了。到南方暖和穿不着这么厚的衣裳。”
“那也不方能放到天井里风吹雨打日晒一整年。”
“你安心睡,我回来洗。”路远征坐在床边,给许问掖好被子,“过了明天,咱们该回彩虹岛了。”
许问点头,“我还真有点想家了。”
比起四合院,彩虹岛上的木屋更让她有归属感。
第102章
正月十六一大早, 许秋石就从生产队借了牛套上板车,打算把许问他们送到火车站
路远征跟许问行李不多,就一家三口换洗衣衣物, 还都是夏天的。另外就是一些土特产。
二叔行礼也不多,就一小个蛇皮袋。
许闻第一次出门, 带了不少东西,足足两编织袋。
有衣服被褥, 还有各种吃食。
朱美珍跟桑小青虽然同意许闻出去闯的时候特别痛快,但真到临走了, 还不如许秋石大方痛快,各种不放心,拉着许闻翻来覆去的叮嘱。
许问估摸着, 如果不是路远征跟二叔一起走,朱美珍跟桑小青绝对反悔不让许闻去了。
就这样,还又带了一些煮好的鸡蛋,花生,榨菜让他们在路上吃。
许问知道这些鸡蛋本来是打算过几天要卖掉的,现在给他们做了路上的口粮,仅仅因为一句“穷家富路”。
许切拿了一串鞭挂在大门外的树梢上, 点燃。
在魏庄公社,过年期间,泛指正月。
有出远门的家人就会放一串鞭。
希望游子们来年顺利,平平安安。
许秋石等得烦了喊了一嗓子,朱美珍跟桑小青才放许闻上牛车。
许秋石拍了下牛屁股。老黄牛拉着路远征一家三口和第一次出远门的许闻和二叔出发。
朱美珍抱着春生跟桑小青追出来很远,一直念叨着“路上主意安全!”“到了报个平安!”之类的话。
许问他们一行五人抵达鹏城时已经是四天五夜之后。
这个特殊的小城市,刚刚改了名,从县变成了市。
还不见繁华, 仔细看来考察的外地人不少。
他们找了个招待所落脚后,许闻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转转。
冬生也很兴奋,对小孩子来说,只要父母在身边,去哪都是新鲜的体验。
许问其实对这段历史了解的不算多,但她还有个聊胜于无的金手指魔镜。
在家时,许问就查了改革开放相关的资料,尤其是脚下这片土地相关的。
这得从去年说起,去年兴起一片领导出国考察热。
这里的领导指得是国字开头的那种。
某位特别受人敬仰的领导,在日本参观了人家发达的工业,尝了人家用微波炉加热的食物。
十分感慨。
因为自己的国家落后实在太多了,九成九的国人也没用过这什么微波炉。
像魏庄公社这样的地方,大部分的生产队连电都没通。
当时其实已经在考虑经济建设的事,可到底从哪方面下手呢?
这位领导还去过另外一个国家,一个跟我们国家国情差不多同样相对落后的国家。
但这个国家进行了招商引资,吸引了很多发达国家的生意人到自己国家来建厂。
落后国家提供土地以及适合他们该厂房的相关条件和政策。
那对落后国家的好处是什么呢?
首先,这些厂都要交税。
他们盈利的百分之三十五将直接交给落后国家。
其次,增加百姓收入。
建了厂就得招工人。
随着大批知青返城,本就饱和的国营单位根本容不下这么多待业青年。
如果招商引资的事能成,那这么知青就业的问题就能解决一部分。
再次,还能拉动地方经济。
事是好事,为国为民的领导也想在自己国家试试。
可是怎么试在哪试也是个问题。
每个国家的国情都不一样,就像我们一直跟着某大国学习对方的社会主义经验,但,实际上,很多政策落实到自己国家是有些水土不服的。
恰好这时,鹏城一位干部的申请一层层递到了上头。
早在鹏城变成特区前,还有一个不怎么为人知的事件就像南美洲煽动翅膀的那只蝴蝶。
这只蝴蝶是一个海港。
在这个干部的提议中,海港主要就是为了进出口贸易服务的。尤其是隔壁的香江。
那时候的香江相对发达,雇佣工人的成本要很高,就如海港看中香江的资源,香江也看中了海港廉价的劳动力以及其他政策。
国字领导觉得这可以试试,但名字不行,不能那么重的资本主义味可以改叫自由贸易区,并且给这个干部划了半个岛让他试。
可据这个干部说,他当时思想没那么开放,胆子没那么大,没敢要半个岛,只要了一小块地方。
后来回忆起来,还有些惋惜和遗憾。
但,就因为这个港口蝴蝶动了下翅膀,就煽动了一场经济改革的春风。
许问给许闻他们讲这些的时候,是在某家茶餐厅吃早点。
二叔跟许闻都知道许问是大学生,对她的博学也没什么疑问。
路远征知根知底,只静静地听着,目光时不时看向窗外,似乎在寻找许问曾经给他描述过的未来。
但是肉眼可见,这里还是一片荒凉。
依旧是渔民为主,小镇或者说县里就那么一条大马路,不见一辆汽车。
不过外国人和外地人越来越多。
就像他们在的这个茶餐厅就是香江人开的,吃饭不要票,还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