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又羞又恼,一下子推开二婶:“你闹够了没?我娘才下葬呢!这帐我看过!医院的住院费我也看过!娘住院这一个多月花不了不少钱呢!她要打针吃药还要呼吸机。要不是收了这些礼钱,办完丧事咱们平摊的更多。而且这钱还是欠着医院的,得给人家。
老话说“欠天欠地不能欠郎中跟教书先生的钱。我也是我娘养大的,这事我不能不管。”
“你打我?”二婶急了,上前撕二叔,“你竟然敢打我!我给你生儿育女,养大他们,张罗着给你盖了房,娶了儿媳妇。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竟然敢打我!”
“你别胡搅蛮缠!谁打你了,是你自己绊在我身上的。”二叔不敢还手,只敢嘴上嚷嚷。
许问眼疾手快,抄起一只差点被他们两口子打掉在地上的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墩,“闹够了没?没闹够回你们家闹去!”
“大人说话有你个小辈说话的份吗?”二婶打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抓许问。
二婶的手还没等落到许问脸上,就被路远征抓住。
他低头看着二婶,警告她:“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是你敢动我媳妇儿一下,我一定会把你丢出去!”
二婶抽了下手,没抽动。
她一向横惯了,下意识想骂,一抬头看见路远征一双淬了冰的眼,以及那一道骇人的疤,瑟缩了一下,目露胆怯。
她再蛮横不讲理也只是普通百姓,最多也就是个欺软怕硬。
第98章
路远征身上是实打实沾过人命的, 平时还好,这会儿不高兴了,煞气有些外露。
别说首当其冲的二婶, 其他人都有些惧怕。
路远征见她老实了,甩开她的手, 把许问拉到自己身后,淡声开口:“人在做天在看!缺德事还是少做一点。你今天怎么对奶奶明天你的儿女也会怎么对你!”
二婶压根听不进去这种话, 想指路远征又怕害怕他,只好手指虚指了一圈, 点到许问这里时快速划了过去,“不就仗着人多吗?你们给我等着!谁还没个儿女!”
说罢扭头就走。
大姑看着二婶的背影,有点害怕地吞吞口水:“她准是去叫人了!”
“她就一个闺女一个女婿一个儿子, 怕她做什么?”小姑一脸嫌弃。
朱美珍知道大姑顾虑什么,也有点头疼,“她娘家就在本村。娘家兄弟也是个不讲理的。”
他们一家子都这德行。
朱美珍当初把奶奶接回家,就是不想跟他们生气。
路远征安抚道:“妈,没事。有我在。”
二叔苦着脸开口:“他娘家兄弟横着呢!是公社出了名的混混,整天跟几个四不着六的混在一起。”
“你说你也是,怎么找么个媳妇儿!”小姑朝二叔抱怨。
二叔急了, 腾一下站了起来,委屈到不行:“是我找的吗?还不是咱们家穷,没人愿意跟我。她当时愿意跟我,你们不都觉得是好事?!现在赖我找了这么个泼妇?你们一年到头见她几回?我天天跟她在一起过日子,我说什么了?我连个上门女婿都不如。”
小姑顿时不说话了,就是知道二叔委屈,许家人才在很多事情上睁只眼闭只眼,能退让就退让, 尽量不让他为难。
二叔结婚后,一家人才知道,王玉兰早先其实许了人家,当时才谈对象就没公开,结果男方被王玉兰的泼辣劲儿吓到,恋爱没谈几天就分手了。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谈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说是谈对象,跟未婚夫妻差不多,就等着选日子订婚。
这王玉兰不光泼辣还胆大,跟男人相亲时该亲的亲了该摸的摸了。
男方退婚,王家能干才怪,当场一家子就奔男方去跟人家算账。
结果到了男方家里,才看见王玉兰把那对象给打的鼻青脸肿。
见王家不依不饶,男方要跟他们家拼了,还说王玉兰这么泼辣的姑娘,谁家娶了得倒八辈子血霉。
王家怕消息传回来,王玉兰真嫁不出去,这才跟男方私了,好说歹说还付了一笔医药费封男方的口,让他们家当从来没跟王玉兰相处过。
王家怕夜长梦多,男方哪天再说漏嘴。
他家再不讲理也知道人成虎,到时候一旦说出去,王玉兰别想找对象就了,就寻思着赶紧把王玉兰嫁出去。
嫁远了又不放心,生怕她再撒泼把人打了就寻思就近寻摸个老实人家。
也是巧了,那会儿二叔正好到了找对象的年纪,在四处找人说亲。
王家就找上门,表示不要彩礼,给嫁妆,还有两间门旧房可以让给小两口放婚房。
这对许家来说,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许家在村东头,王家在村西头,那时候也不吃大锅饭,两家没来往,自然也不知道王玉兰这么泼辣。
媒人收了王家的礼,说亲时只说王玉兰的好,不提她这么泼辣的事。
许家人就这么被蒙在鼓里把二婶娶了回来。
她也就是老实了结婚那几天,没多久就原形毕露,经常跟二叔打架。
一开始二叔也不惯着她,被打狠了就打回去。
这可捅了马蜂窝,王玉兰回家一通哭,她娘家兄弟上门就一顿揍二叔。
次数多了,二叔被打怕了,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副窝囊的样子。
有时候明知道二婶欺负人,许家人怕二叔回家后难过,能不计较就不计较。
所以奶奶这么多年跟着许秋石一家生活,二叔连一毛赡养费都没拿过。
许问依稀也知道这事,还是气不过,道:“再横不能不讲理。”
许秋石敲了敲桌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声。
朱美珍跟许秋石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当翻译:“你爸说不管老二,这帐,你们什么意思?认还是不认?”
许秋石又拍了拍许闻,指了指账单。
许闻茫然的看着许秋石。
朱美珍道:“你爹让你把住院的票据都拿出来给你叔和姑们看看。”
许闻应了,回自家把票据都拿了来。
许秋石这次连手势都不做了,只看着朱美珍。
朱美珍点点头,对着叔们和姑们开口:“娘最后这一个月病的重,中间门都抢救了两回你们是知道的。再怎么省也还是花了一千多块。这次礼钱也接了一千多块。
但是租灵棚打棺材跟待客也花了一部分,所有的开支都在这里记着,你们谁想查账谁就查。
然后钱呢!就是刚才老二说的,一家平摊一百五十七块钱,你们看看什么时候能凑下。
放心,这钱不经我们手不用跟老二家似的怕我们贪了,咱们直接去医院还给人家医院。”
许秋石家当然没意见,二叔这边明显不好办。
只能看大姑二姑小叔个人了。
小叔刚想开口,被小婶捏了一把,小婶道:“大哥大嫂,这钱呢!按理说我们也拿得着。毕竟也是娘亲生的。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这个过继给了咱大伯,我们现在管大伯叫爹,得给他养老。总不能我们俩两边养老吧?那以后谁还愿意过继?”
小婶说完,房间门里一片沉默。
过了会儿桑小青忍不住开口:“小婶儿,按理说你们长辈的事不该我一个小辈开口。但,话不能这么说吧?小叔是奶奶生奶奶养。过继给堂爷爷也只是为了堂爷爷百年之后,让小叔领幡摔盆当孝子。又不是说让你们管堂爷爷的吃喝拉撒。”
平日里总借口过继,不想出钱,但是奶奶过年给压岁钱的时候,又总喊着是亲孙子。
桑小青看不惯她这种借口过继,哪边有好处哪边去的性子。
小婶年轻些,没二婶那么厚脸皮,被桑小青揭穿后讪讪道:“我也不是说我们不拿。总归不能和几个哥哥姐姐一样平摊吧?再怎么说我们确实也是过继出去的。爹娘这房子可实打实归了你们家。我们不争房子,也不分娘的家产,出一百块,行吧?”
许秋石没说话,只看了小叔一眼,小叔垂下头躲开许秋石的眼神。
奶奶哪来的家产可分?
但,这两间门房实打实归了许问家,这是事实。
所以朱美珍他们都没说什么,最后许秋石点了点头。
大姑呐呐道:“我没有理由,我应该拿。只是……”她长叹一声,“都是兄弟姐妹,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家里的钱我说的不算。我得回去跟我们家那口子商量一下。”
这一回谁都反驳她。
如果说二叔是被王家坑了,那大姑就是命苦,嫁错了人。
大姑父年轻时嗜酒,平时还像个正经人,一喝多了就打她。
那会儿爷爷还在,找上门去。
大姑父磕头认错发毒誓说再也不敢。
可下次喝酒还是会这样。
后来爷爷没了,大姑父变本加厉,打了人连歉都不道。
家里的财政大权也不在大姑手里。
奶奶死了,大姑父来转了一圈,丢下十块钱的礼钱就走了。
所有的人看向小姑,小姑一挺胸膛,“我没理由。该我出的钱我出。”
许问看向小姑,多了几分诧异。
都是生产队里吃工分的,谁家条件也不宽裕,日子都是凑凑活活。
一百五十七块,不算要命却也不是个小数目。
要不然小婶子不会讨价还价。
这个小姑,在许问印象里跟奶奶是最不和的,总说奶奶偏心。
经常跟奶奶吵架,打的很厉害,闹了好几次要断绝母女关系。
中间门有几年真得不来往,小姑过年都不回娘家。
小姑说不出钱许问不会意外,这么痛快答应许问才诧异。
不光许问,其他几个许家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小姑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哑着嗓子道:“都看我干什么?不想我出钱啊?那我不出了。”
大姑摇摇头,“你跟娘……你俩……”
小姑长叹一声:“年轻时候不懂事,总埋怨娘。自从我自己生了孩子当了娘才知道父母多不容易。我早就后悔了。就是跟咱娘吵习惯了,有点改不过来。娘养咱这么大,那么不容易,一人出一百来块怎么了?谁家不穷?有这么一百多发不了家,少这一百多也不会在穷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