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倚在窗边翻着书页,“眼下给她做去吧,不去做,一会儿这妮子也要想出十几个刁钻伶俐的借口要碧珠去。”
白碧珠笑着应了,流云便下去传膳。霏见周围没什么人,就轻声道,“陛下已经对顾家动了杀心了,你不要做那个什么家主。”
顾秀翻了一页书,也不曾抬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霏道,“其实先前你们家的样子,陛下是很乐得见的,你不该杀他。”
然而拖得越久,当初云迹轩之事的影响也就越淡,等到再过两个月,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如今的顾家家主得位不正,手上沾过多少条不明不白的人命?顾秀神情平淡,“杀就杀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霏道,“陛下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她一语未毕,见苏恰进来,就住了口,转而笑着道,“我前日曾见小苏姐姐拿嫩柳枝削笛子来着,正好院子里有柳树,也给我削一只吧。”
苏恰不觉一笑,“郡主殿下说笑,院子里那棵是今年的新柳,削不住笛子的。原是见隔壁那个空园子种了不少垂柳,柳条也蔓过来,那日从墙头折了一支削的。殿下若想要,我一会儿过去再折一支好了。”
待用过午膳,她便该回去。顾秀遣碧珠送出二门外,将将要走时,方回眸看了一眼,轻轻叹道,“二姐姐的病是一日一日重了,方才席上那么多菜,也只见空坐着,可怎么办好呢。”
碧珠见她年纪虽小,心思却重,心中大有不忍之情,“殿下挂心姑娘,姑娘是知道的,以后却也不敢再这样隔两日就过来了。”
霏道,“陛下知道我过来,回去还要问我姐姐的病呢,也不妨事。”她同碧珠告了别,自上车走了。碧珠再回去时,流云已说姑娘睡下了,这两日顾秀午后总要睡一二个时辰,也是常事。她不好在这边多留,就回了暗河的一个常驻点上,想起苏恰送出去的那封信,犹觉不妥,但若再写一封,又恐让叶渺误会了什么。思来想去,只是连连令属下将淞湖的消息一遍遍回上来。待到第二日一早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写了一封信过去,简略说了京中情况,请叶家主务必尽快前来,最好能带着主上一同回幽涉静心养病。这信发了出去,白碧珠方才安心,在驻点换了身衣裳,稍作易容,将连日整理出来的邸报简要揣在怀里去了。
说来也是巧,白碧珠前几日心急如焚盼着叶渺过来,盯着那院门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到今日平心静气了,被顾秀叫到跟前念邸报,反倒没过两刻,竟就听银浦回来报说叶家主到了。
主上神情散淡,“请她进来。”
叶渺一到这个小院里,就忍不住想起离京之前和顾秀狠狠吵的那一架。
事实上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和顾秀都已经吵成了那个样子,她却还是肯不远千里跑到淞湖金刀会替她探听消息,还出手替她收拾干净了景云盟。
也许是为了那一声阿渺吧。毕竟如果连这个人都死了,世上就再也没人这么叫她了。
木栏门都是虚掩的,沿阶铺着团花线毯,两侧各垂着帐幔,室内是温暖到令人沉醉的气息。清苦的药气掩在洁净柔和的百合焚香下,却还是不难发觉。秋白羽嗅了嗅,“这人病了多久了?”
叶渺没答话,掀开厚厚的布幔,被突然而至的天光晃了一下眼睛,白羽眯着眼,看见软榻上一个靠窗斜倚的年轻女子,身量单薄,披着一袭风裘,手里握着一卷书,一边听一旁的侍女念报纸,微微有些咳嗽。似乎是闻听叶渺进来,才抬开眼。秋白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直觉女子眉目秀丽,气质馥郁,一双不笑也带三分情的剪水秋瞳。那目光从叶渺身上扫过,到了他这里却陡然锐利起来。
秋白羽神色一凛,和她眼神对上,却看到那人双眸中方才冷冽如刀的光华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要让他以为那是个错觉。
顾秀合上手里的书卷,笑了笑,“这位是景云盟秋盟主吧,先前常听阿渺说起,今日总算见面了。”
他看了一眼叶渺,显然,叶渺是没机会来提前告诉顾秀这件事的。那对面这人又是怎么一眼看出他的身份的?秋白羽未及深思,见侍女从外面端着药碗过来,苏恰看见,便提醒道,“姑娘,药已经凉好了,再不喝就要错过时辰了。”
叶渺皱眉道,“怎么又不好好喝药?”
“看书看忘了罢了。”顾秀懒懒的笑了一声,随手接过药碗,“日日都要喝,也不知有什么效用,苦得人都没兴致了。”
她一边同叶渺说笑,端着碗的手却不知怎的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手腕跟着一歪,一碗药就泼到了地上,药碗骨碌碌滚过去。叶渺面色骤变,两步跨过去:
“顾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