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客人们则盯着孟西平,扼腕叹息,想着当初怎么不是自己救了宁王,有些心思活动的,知道喻沅痴傻,已经在想能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弄进宁王府。多好的乘龙佳婿,他们看孟西平的眼神越发灼热。
喻沅的余光却在注意孟西平的肩膀,他转着花枝的动作稍大了点,扯到了手臂,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转瞬即逝,谁也没注意,除了一直暗中看着他的喻沅。
客栈的走商人说他受了伤,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
孟西平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从帝京赶到江陵,手臂上的伤还没好,特意先见徐苓,一定是想先看看他未来的妻子是谁。
何必呢,何必如此痛苦。
喻沅心中不再动摇,决心让她和他都能顺利摆脱这门婚事。
喻老夫人见喻沅许久未动,担心孟西平失去耐心,连忙给喻五娘使眼色。
喻五娘侧身让开,让十二娘显露人前,她的手刚刚碰上十二娘的臂膀,想带着她去见孟西平。
“啊!啊!啊!”
谁知喻沅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她整个人受到了惊吓,手舞足蹈地推开喻五娘,摔开鲁班锁,猛地将手上的木条往孟西平身上扔。
孟西平没躲,喻沅用尽全力扔出去的小木头们打在他身上,他脸上和那枝花上,被击中的地方留下数个显眼的红印子。
周围人都被突然发作的喻十二娘吓了一跳。
喻十二娘扔完木条仍不理气,她解下荷包,里面竟然装了一整包的小石子,她一口气抓出来甩向孟西平。
到后来,喻沅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想让孟西平知难而退,还是单纯发泄。
她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等孟西平,久等不到,心里恨意滔天。
孟西平推开要给他挡石子的人,就站在原地,当靶子继续让十二娘扔。
喻五娘心里觉得坏了,她犹豫看喻老太太神态,再看后面拦不住十二娘的两个丫头,她咬咬牙,上前抱住喻十二娘。
喻九娘偏偏火上浇油,在旁边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十二娘发病了,世子爷快离她远些,她发起疯来要咬人的。”
场面霎时混乱无比。
喻老太太脸色铁青,重重朝喻府下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十二娘回府,再请大夫来。”
下人们慌慌张张围上去,又不敢真的朝疯癫的十二娘动手,没人制得住她,所有人僵持在原地。
徐苓看情况不对,将在现场的所有客人请到别处去游玩,但已经有不少人看到喻沅发疯的场景,一时众说纷纭。
喻府沾了脏东西的猜测飘到喻老太太耳边,她面色难堪,看向孟西平,想着如何向他解释。
孟西平平静地看着喻沅扔完了所有东西,然后笑着蹲下身,亲自将那些木条捡了起来。
他摩挲着鲁班锁上描金彩绘的小字,将所有东西放在掌心,递到喻沅面前:“十二娘,你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脸上和脖子上还带着被喻沅扔东西仍出来的红肿,目如悬珠,单单看着她。
喻沅看见孟西平却很不友善,又要冲过来咬他,被几个丫头拼了命拉住。
孟西平看到她莹白的手臂上被丫头们用力掐出来的红痕,他沉下脸:“你们几个快放开她。”
莹心等人被他气势震慑,松了紧紧抱住喻沅的手。
在身边不知道是谁的尖叫声里。
失去桎梏的喻沅突然冲上前去,撞上孟西平。
孟西平丢了花枝,打开双臂准备扶住她,喻沅反而恩将仇报,张口便咬住孟西平的手掌,他手里的鲁班锁再次纷纷掉落在地。
贝齿深深陷入孟西平的掌心,倏地渗出了血,顺着喻沅紧咬的牙关滑落。
喻沅口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恶狠狠地盯着孟西平。
而孟西平从始至终脸色不变,静静看着她,仿佛喻沅口中不是自己的血肉。
喻五娘都被喻沅突然发病吓了一跳,从前都听喻九娘说喻沅会咬人,没想到十二娘真的会咬人,还专挑宁王世子咬。
那一口下去,该有多疼。
孟西平忽的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温热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脸蛋。
喻沅在和他手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松开牙齿,退后三步,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小兽。
喻五娘和丫头们围住十二娘,防止她突然发疯。
孟西平看着她红艳艳,染了他血的嘴唇,轻声问:“十二娘,咬痛了吗?”
自然是得不到十二娘的回应。
喻老太太经历过一场大起大落,已是面若死灰,她强撑精神,和孟西平说了两句,起身和徐苓告别,带着喻沅走。
孟西平笑了笑,看着喻沅毫不留恋地离开。
他将鲁班锁重新捡起来,递给莹玉,然后虚虚握住血肉模糊的掌心,和刚刚赶来,看见眼前一幕目瞪口呆的徐府主人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十二娘:想咬人
孟西平伸手:给你
第11章
黄花衰草,淡日秋光。
午时刚过,喻家一行人饭都没吃,便急匆匆的赶回府中,沉寂了一上午的喻宅重新热闹起来。
喻沅茫然若失地被人从徐府带回来,害怕的不敢让人靠近,回来后直接躲进屋内。
她蒙头盖着被子,自欺欺人地藏在里面,缩成一团,时不时哀哀叫两声,声音听着甚是凄惨。
没过一会,自喻沅病后,一直替她看病的胡大夫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喻沅在被子里面听见他的声音,瑟瑟缩缩地躲得更远,不肯让人摸。
丫头们百般劝说,拿出喻沅最喜欢的竹蜻蜓哄她,她才肯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出来,让大夫诊脉。
胡大夫诊脉时一手捋着胡子,攒眉蹙额的样子很是愁苦,仿佛喻沅得的是什么难解的绝症。
好不容易等大夫收了手,莹玉急得快哭出来:“大夫,我家娘子身体究竟怎么样,她素来不爱搭理人,今日怎么会咬人呢,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胡大夫慢条斯理地说:“十二娘脉象平稳,身体无碍。至于突然发疯咬人恐怕是因为受了刺激,行为有些过激。我开两副药,早晚各煎一碗服下,可以帮她凝神静气。”
莹玉注视着床上的一大团人,期待地说:“喝了这药,娘子以后就能不咬人吗?”
胡大夫给她们吃了颗安心丸,缓缓道:“只要调养得当,少受刺激,我想这疯病暂时不会再犯。”
喻老夫人败兴而归,深觉今天丢脸丢打发了,幸好得了孟西平的承诺,不然今天喻家恐怕要沦为全江陵府的笑柄。
她亲自送人回来,就是想弄清楚十二娘的身体情况,喻沅还有没有恢复成正常人的可能,她问:“胡大夫,依你看,三年过去,十二娘脑袋里的病可有好转?”
胡大夫摇头晃脑,连声叹气:“老夫人,三年前我就说过,脑为元神之府,精华所在,损伤难治。十二娘的病,我实在是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屋内一下子沉寂下来,胡大夫习以为常,他听说这床上的小娘子身上有门极为要紧的婚事,三年前喻老夫人问过同样的问题,失望而归。前几次他来,老夫人都不在,还以为她已经放弃了,这大户人家,都觉得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只会觉得是旁人技术不精。
他心里可怜这小娘子,说完已经将药方开了出来。
喻老夫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失望,她随手将药方给莹玉:“你们看好十二娘,不要让她见外人,细心安抚。要是她再发疯咬人,你们几个就留在府里,不必陪她去帝京了。”
喻沅闹了一会,在床上裹着被子躺着睡着了,露出白皙光滑的额头和凌乱的发丝。
莹玉想起腰中鼓囊囊的东西,将宁王世子亲手送还的鲁班锁放好,取了外伤药过来,轻轻揉散喻沅手臂上的淤青。
喻五娘则听老太太的话坐在屋内,她看顾着喻沅:“你们去煎药,我在屋里陪着十二娘。”
莹玉感激地说:“多谢五娘子,这府里人情冷暖,来得快去得更快。听说世子要带十二娘进京,他们忙不迭送了礼物来。我们还没回府,知道娘子咬了世子,这人又乌泱泱散去了。也就是您还关心着我们娘子。”
喻五娘帮着喻沅掖了掖被角:“十二娘是我的妹妹,她受伤,我心疼她还来不及。”
等丫头们都下去,喻五娘盯着喻沅锦被上的莲子花纹,悄然出神。
又过了一会,她被人叫醒,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在想宁王世子孟西平。
徐苓提着一盒糕点走进喻沅的屋子,在窗台上搁了把鲜妍怒放的木芙蓉,粉色如雾,如见春光。
她看到熟睡的喻沅,悄声问喻五娘:“发什么呆,我来这么大动静都没听见。”
喻五娘拉着徐苓,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外面:“徐府的宴还没结束,你怎么也来了。”
徐苓叹着气道:“在徐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刚才大夫来看过十二娘,他怎么说?”
喻五娘:“十二娘人没事,现在已经睡下了。”
“都怪我,不该今天请十二娘来的,府里这么多陌生人,把她吓到了吧。”徐苓抚着胸口说,“她人没事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喻五娘想了想,问徐苓:“可孟世子今天被咬得不轻,我有些担心他和十二娘的关系,会不会因此恶化。”
徐苓笑了笑,抚慰道:“这点你放心,你们走后不久,我爹领着大夫去看了世子爷,他手上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没多大事,过两日就好了。世子爷不会和十二娘计较的。”
喻五娘心里想问,那喻家呢,这话在喉头滚了数次,她看着徐苓带着淡淡笑意的脸,闪回到今天突然在徐府出现的孟西平,这话还是没问出去。
两人随意聊了会十二娘的事情,外面突然传来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周妈妈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喻五娘皱眉听了两句,对徐苓说:“我先出去看看。”
她走出去,发现院门口围了一群人,群情激奋,开口道:“周妈妈,十二娘刚刚睡下,需要静养,你们在吵什么呢。”
周妈妈住嘴,回过身请罪。
喻五娘这才看清楚外面是两拨人,这边是周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对面是被簇拥着的喻九娘。
喻九娘今天免费看了一场戏,知道了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等祖母一走,她就迫不及待来看热闹。
“身为姐姐,我来看看十二娘怎么了?”喻九娘点了点周妈妈,似笑非笑,“莫非五姐姐也要像这腌臜泼才一般,拦着我,不让见十二娘。”
要不是有喻九娘的刺激,十二娘不会去咬孟西平,她那一嗓子猛然亮出,不仅吓了十二娘,还让徐府满座客人都留下来看喻家笑话。
喻五娘冷冷说:“十二娘已经睡下了,你既有心看她,明日同我一道来。”
喻九娘抚了抚发上垂下来的金步摇,掩口而笑:“五姐姐,我奉劝你不要和我作对。不要以为你的婚事铁板钉钉,毕竟谁都可能出意外。”
喻五娘刚要反驳喻九娘,眼尾余光扫过,徐苓静静站在榆树下,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
见喻五娘的目光扫过来,徐苓才走出来,她看了喻九娘一眼,和喻五娘告别:“既然你们姐妹有话要说,我不便久留。赶明儿兰花开了,我给你下帖子,你去府里寻我,我们好好赏一赏花。”
等徐苓走远了,喻五娘才叫周妈妈:“祖母特意为十二娘寻来两位略通医术的健妇,你现在就去祖母院中,将她们带过来,以后让她们贴身照顾十二娘。”
周妈妈听了欢喜,立刻去正院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