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远虽年逾四十,但身体极好。多年的军营生涯,凌厉和杀气已经入了骨血,即使刻意压着,也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会被冻僵。
今日,他同往常一般卯初起床,在练武场打了一套拳。
小厮递上温水浸过的帕子,沈慎远一边在肌肉虬结,遍布疤痕的身上擦拭汗水,一边问道:“大福来了吗?”
小厮回道:“已经来了,正和一帮飞龙骑的弟兄们打架呢。”
“谁起的头?”
“听说是两帮飞龙骑弟兄打赌,看都督这辈子会不会给他们娶个嫂子回来,结果越吵越凶,就……打起来了。”
“这帮王八犊子。”沈慎远笑骂一句:“都嫌皮紧了吧,竟敢拿老子打趣。”
沈慎远膝下无子,更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府里侍女少的可怜。
关于这点衍生出两个版本,第一个,是说沈慎远同从前的沈夫人伉俪情深,因此沈夫人亡故后,再无女子能入了他的眼。
第二个,自然就是江湖上传滥了的什么身有暗疾啦,龙阳之好啦。
可惜对世人暗搓搓的八卦,沈大都督从来都是付之一笑,不加理睬。
也曾有过女子不怕死的扑上来,然而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吓死。更有甚者,曾经有个贵女仗着家里的功勋,求到先帝面前,想要嫁给沈慎远。这厮到没拒绝,只慢吞吞说他最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若能在他手上走过三招,他便娶。那女子家里世代习武,并非弱质女流,原以为沈慎远这是对自己有意,故意找的借口,于是满心欢喜情意绵绵的出了手,哪里知道沈大都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君子之风,只一招就把人大姑娘打趴下,半天站不起来。
婚事肯定是告吹,从此沈都督无人问津。
飞龙骑的弟兄们急啊,沈都督没女人不算事,问题是他老人家更年期一上来,就可着劲的折腾他们啊!
沈慎远慢条斯理沐浴更衣,然后骑马朝校场奔去。
校场里闹哄哄一片,场子中央两个汉子打的难解难分,其余不是喝彩的,就是浇油的,反正没一个劝架的。有眼尖的看见那个高大威武的人影,忙大声叫道:“住手,快住手!都督来了!”
校场上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堆。
沈慎远走到两个汉子跟前,问道:“打架呢?”
两人浑身抖了抖,一齐回答:“是!”
“唔。”沈慎远摸着泛青的下巴,好像在考虑什么:“精神劲儿挺足。看来拉练一个月时间有点短。”
“不短不短!”大福简直要惨叫了:“我们就是没事干热热身!”
妈妈呀,沈都督不是严苛的人,但他严苛起来真的不是人!每年两个月的拉练绝对可以要人半条命。
“哦。在这里热身多施展不开啊,传令下去,所有人全身甲胄,负重二百斤,沿麻姑山翻三个来回。”
校场上哀嚎声一片。
沈慎远五千飞龙骑屯于京郊二十余里地的落栖谷,四周高林蔽日,地势复杂,岗哨森严,关卡重重,等闲没人靠近。
麻姑山又陡又高,翻一趟都能累个半死,更别说翻三次了。
沈都督全程无差别陪同,飞龙骑们一个个把嘴闭的比蚌壳都严,生怕哪句话说错,再翻三次山。
黄昏时分,五千人才东倒西歪回到校场,沈慎远早已沐浴过,坐着品茶了。
“福禄寿喜,盘点人数。”
四个汉子赶紧爬起来,踢着身边半死不活的飞龙骑:“快点快点,站好了!”
乌压压一片人训练有素,很快列好队,开始报数。
沈慎远却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福禄寿喜四人上来回禀,才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晚饭每人加一盘子红烧肉。给我端十坛酒来。”
四个人互相对视,齐声答应。
晚饭时,沈慎远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的一丛月桂下,自酌自饮。
空气仿佛凝固般,潮湿闷热,透不进一丝风。沈慎远仰躺在藤椅上,双目无神,只是大口灌酒,任酒液顺着下巴流满衣襟,也毫不在意。
也不知喝了多久,静谧夜里突然响起一声呜咽:“攸儿,今日是你的忌日,我却只敢偷偷难过,你心里一定特别瞧不起我吧?其实连我都瞧不起自己……”
“我窝囊,无用,带累你了……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来骂我,打我?这么多年了,你连我的梦里都不屑来……攸儿,我想你……”
泪水渐渐浸湿他的脸庞,坚毅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般伤心。
福禄寿喜四人进来看见的,就是满地狼藉,和脸上犹带泪痕已经睡着的大都督,不由各自叹息。
清晨,大福进到寝室准备伺候主子起床时,沈慎远早穿戴妥当,坐在窗下看了好一会兵法了,全不复昨夜的颓废模样。
“爷,这是密探得来的消息,请爷过目。”大福递上一枚筷子粗细的青竹小筒:“探子说,属于甲类。”
沈慎远这里的情报分四类,甲乙丙丁。能呈上他案头的也只有甲乙两类,其余手下便酌情处理了。
沈慎远接了竹筒,用特制的铁钩撬开一边,从中抽出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眉头便微微皱起,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冯伟打算秋围时刺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