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朋友对余香能单独留下来,感到很高兴。
她连忙从茶摊上拿出她的私房茶,想要给余香重新冲一杯茶,却被侯春一把拉住,侯春摇了摇头道,余书记,只喝川北毛茶。余香连忙摆了摆手道,无所谓,既然有好茶,我也打打牙祭。
小女朋友朝着侯春做了一个鬼脸,乐呵呵地给余香冲好茶,亲手递到余香的面前。余香端起茶杯来,闻香识茶,当即便来了兴致,“这是马塔桥村的高山茶吧!”
小女朋友惊讶地看着余香,“你去过马塔桥村?”
“去过,我跟吉娜是好朋友,跟丹木关系也不错。他写的书,写得很好。”
“吉娜是我的表姐,我是她的表妹,我叫尔玛卓娜。”
余香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她的个子跟吉娜一般的娇小,但眉宇之间却有着几分相似的轮廓。“难怪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呵呵,打小我跟表姐就长得有些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呢。”尔玛卓娜知道她有要事跟侯春谈,朝着她点了点头,“你们慢谈,我去收拾一下。”
等到尔玛卓娜去收拾村民们摆下的茶摊子,余香静静地品着杯里的茶水,她已经许久没有喝过这种高山的野生茶,入口的微苦,带着丝丝润滑,顺着喉咙,很快便涌起一股久违的甘甜。
侯春坐在她的身边,显得有些局促,只得一支接着一支烟地苦闷地抽着。丝丝辛辣的烟草味道,和着淡淡的茶香,俩人的心思都有些意动。
良久,余香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就没想对我说点什么?”
侯春低着头,一脸的难过。“我,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余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你是让卫婷儿失望了。无论你是何总选择,作为朋友也罢,作为曾经的领导也罢,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能不提她吗?”侯春一脸的恳求,他实在是不想提起她,她是他心中的痛。他不想当着她的面,拨开自个的伤疤,他不想让她看到血淋淋的自己。那样的话,他再也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哎,我真没有想到你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就不提吧!”余香见他不愿意提及卫婷儿,只得悻悻地笑了笑。
河边的春风微微地吹着,茶亭里的热茶渐凉,而侯春手中的烟头已经熄灭,身下落了一圈灰白色的烟灰。尔玛卓娜一边洗着手中的茶具,一边暗自偷偷地望着俩人。她并不清楚余香要跟侯春谈什么,但她看得出来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尽管他们像一对老朋友,但余香一直低声说着话,茶几上的茶杯再也没有端过。而侯春呢,则一脸的苦涩。
虽然她天性淳朴,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但她也是一个敏感的女人。自从知道余香的身份之后,她便暗地里防着她。余香是侯春前妻的闺蜜,她来找侯春能说点啥呢,少不了要谈侯春和卫婷儿的事情吧。
她心里很忐忑,虽然一直侯春都沉默不言,但她知道侯春并不曾忘记卫婷儿。从卫婷儿那天来接孩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压根就放不下她。但她又暗自庆幸,如今的侯春,卫婷儿还能看得上不?他们之间的鸿沟差距太大。即便再给他一万种机会,他也回不了头。
余香与侯春谈了半个小时,俩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的微笑。但尔玛卓娜分明感觉,他们这种情感的释怀显得那么的言不由衷,那么的公式化。
从茶摊上站起来,余香朝着尔玛卓娜笑着说道,下次见到你表姐,代我给她问好,有机会请她到梓城来耍!
尔玛卓娜连忙挽起身上的围裙,擦干湿漉漉的手,飞快地跑了过去,笑着挽留道,余常委,你难得来一趟,吃了午饭再走也不迟啊!
“下次吧,下次你表姐来梓城,我给你们办招待!”
余香亲昵地与她握了握手,转头又对侯春笑着说道,侯春,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事情,我不喜欢你再让我失望。
侯春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桃花源出来,车开过来时的路,路旁的油菜花依旧大片大片地开着,日上中天,太阳的直射在山川田野间熬出了浓烈的蜂蜜味道。
余香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这股股浓成果酱一般的稠状的芳香,差点让她过敏。
恰如这经风沐雨的蜂蜜味道一般,侯春逐渐成熟了。当初那个年少轻狂的小子,经受了婚姻和事业的挫折之后,愈发多了几分沉淀和痛苦。
她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或许他选择这条路是对的。
侯春默默地站在桃花源的牌坊下,远远地望着余香的车穿过金黄的油菜花地,很快又消失在满天的金黄之中。
不知不觉地眼角湿润了起来。
尔玛卓娜扭转过头去,不忍心看到他伤心的样子,独自将身后那片阳光让给了他。
.......
动员大会之后,鲜家嘴和清水河村的高速公路拆迁工作迅速展开。
数十辆挖掘机轰轰烈烈地开进平静的小山村,成片成片的油菜花掉落了花蕊,连根带着茎叶被挖掘机一斗一斗地拔起来,年迈的村民心疼地看着自个被征用的二台土,嘴里直打哆嗦。这些庄稼,他们侍弄的时候如同带孩子一般劳心劳力,这要是过去,他们定好将地里的嫩油菜收割起来喂猪,再不济也能喂鸡喂牛。
但现在村里,仅有的几头耕牛,老牙缺口的已经嚼不动这些带着茎叶的食材,嘴也被他们暗地里喂叼了,只喜欢吃青草和黄豆,闻着带着芥酸味道的嫩油菜,便不断地挣扎着摇头。
家里的三五只鸡鸭,只能吃点嫩尖嫩叶子,倒腾回去还不知道往哪里堆放。
挖掘机开过,山丘之间割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再过些时日,这条沟壑便会变成扎着围栏的高速公路。
那种漆黑如墨的路,他们坐车的时候见过。过去时无比的艳羡,但当这条路开到了村里,他们又无比的忐忑。他们已经老了,这样的路他们还能走上多少回。
征地拆迁款和青苗补偿款,镇上给得很及时,几乎是伴着挖掘机的开动,便开始兑现。除了几户被拆掉了房子的村民,去镇上闹腾了几回,想多要点赔偿之外,村里显得很平静。
但凡新修的路都是要祭杀的。
老年人都很笃信,开山修路,总归是要被山神和鬼魂讨债的。年轻人自然是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特别是那些家里买了小车的小年轻,恨不得早点把路修起,早点开着车去路上飙飙车,兜兜风,洋盘洋盘。
老年人的担心,果不其然应验了。高速公路刚刚通车的第三天,隔壁村的两个小年轻便一头撞出了高速路,成了这条路上第一个被祭杀的灵魂。
得知有人率先祭了杀,老练的老师傅方才开上了这条高速公路。
路修好了,车来车往,小山村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村里的农副产品叫上一个车,便能拉到城里去卖钱,更多的人挣到了钱。而那两个冒失鬼,除了留下失独的老年人,他们的妻儿也很快嫁了人。
不到半年的时间,过往的车流也就把冒失鬼遗忘到了九霄云外。鲜有人知道,他们也对这条路是作出过贡献的。
路向来要吃人,但却很少有人记住它残忍的教训。
路修通了,侯春也琢磨上办家庭农场的事情。答应余香的事情,他不能再反悔。
很显然,鲜家嘴和李太沟村那套超前的模式,并不适用。
清水河村能够做的是借势借力,走自己的路。
桃花源周边并不适合再种其他的经济作物,他花费心思修复的生态湿地,是桃花源的金字招牌,他不能砸了这块牌子,另起炉灶。
既然无法种经济作物,那么他便种花。他分管过农业,深知农业除了资金投入,关键还在科技支撑。
清水河周边的二三台土,土地湿润,他与省农科院的专家商量了一下,引进了百合花,在村里搞起了百合花观赏和研发基地。
以花为媒,片片的百合花种下去,桃花源的名声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