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景福院任职,侯春心理压力压到了极致。
强势的苗新月,并不好相处。这个与他同年的女子,远不是平常人看到的那么温柔可亲,她的杀伐果断一点都不亚于卫婷儿的手腕。说实话,如果不是余香出面,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回到这个原点。
他从未想过,刘雨居然会给他送礼。
刘雨的位置,与他当初的尴尬很相似。卫婷儿一直对刘雨不喜,太过老成,凡是想得太多的聪明人太过聪明,用起来总觉得心有顾及。余香回来之后,刘雨也是不温不火,就连他的老领导李政也对他支支吾吾。
年龄的界线,催逼着刘雨恶向胆边生,他想抱侯春这个当年下属的大腿。他看重的不是侯春,而是侯春背后的女人。卫婷儿的能耐,在他看来远比余香有前途。尽管卫婷儿对他的意见最大,但他跟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最懂卫婷儿。卫婷儿对事不对人,一旦他靠向了侯春,卫婷儿多少会顾及侯春的颜面,将来指不定他还能熬出头来。
侯春虽然是镇长,但那些当年他的老领导还在副职的位置上苦苦地熬着。这些人,早就被苗新月的手段所折服,他要想占有一席之话,必须得有听话的人才行。刘雨现在的位置很尴尬,余香比卫婷儿更年轻,也更喜欢用年轻人。如果能把刘雨平调过来,当他的副手,兴许他还能与苗新月翻翻手腕。
侯春找到李政,李政对刘雨这个老下属也有心成全。刘雨常年从事办公室工作,眼界和手腕已经跟办公室的那些90后、00后格格不入。与其让他在办公室里当活菩萨,还不如把他下放下去独挡一面。
刘雨的精明和老道,让缺乏世故的侯春,一拍即合。
几个月的时间,刘雨的创造力,让侯春刮目相看。凭着他老道的手腕,侯春隐隐在政府口站住了脚。刘雨的手法其实翻出来也不是那么复杂。苗新月掌控着班子,而他让侯春掌控着中层干部。副职,在镇乡虽说是领导,但更多的还是办事员。办事员要做事情,无外乎靠钱和靠人。侯春掌握着签字权,副职报账不顶用,反而要中层干部去报才顶用。久而久之,副职的权威性大打折扣。
苗新月气得两眼生烟,但她也没有办法。她负责全局,而侯春负责落实。具体怎么样去落实,她不能太过插手。苗新月和侯春打起了肚皮官司。刘雨在夹缝中左右逢源,反倒是活得很自在。
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了,便没有收敛的时候。刘雨再一次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他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当年侯春走过的轮回。刘雨办事对其他的村干部都是看脸下菜,但唯有对鲜家嘴的村干部他不敢轻易得罪。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跟余香是通了气的。一旦他露出马脚,很快就被余香所察觉。
他的小算盘打得很精妙,何大山和驼子李这样的嫩头青,反倒觉得他比其他的副职干部还要好相处。其他的干部批个条子,还是层层报批,找到他大笔一挥,拿到侯春那里连过问的话都没有,直接就签字了事。
苗新月几度想要搬走刘雨这个绊脚石,都被侯春死死地顶着。
李太沟村的水产融合试点搞起来之后,刘雨抓住机会,主动请缨,驻村联系。李洪涛和李祥本身就是生意人,做事情也喜欢按照生意人做法来做。刘雨驻村之后,并没有过多的掺和村上的事务,但每次都得给他留点荤腥。
李洪涛和李祥原本看不惯他这套把戏,但又怕得罪了侯春。侯春是什么人,那是女杀神的老公。没点手腕,哪里能够征服杀神。刘雨扯虎皮拉大旗,很快与李洪涛和李祥搅和在一块,就差没有拜把子结兄弟了。
李太沟村承接了鲜家嘴村的水产产业转移,建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水产养殖基地。刘雨的手段很高妙,他和李洪涛和李祥三人一合计,并没有在产业资金上动手脚,而是打起了采购商的主意。他们负责给采购商签订订单实行保护价收购,采购商按公斤给他们返成。养殖基地都是合作社的,采购的数量也是合作社来核定。他们不压价,而是压数量。每公斤与合作社少算几两,累加下来的增量,他们又转手卖给采购商,口手套白狼,两头赚钱。
原本何大海他们搞的保护价收购,是要保护养殖户的权益,而他们打着保护价的幌子,却吃着中间差。送往鲜家嘴深加工厂的收购价他们不敢动,但却暗地里使坏以次充好。半夜里,从别处低价收购一批泥鳅,放在塘子里过水之后,便拿去交加工厂。何老六也是个马大哈,压根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方面动手脚。
等到加工厂的深加工产品出来,在安检的时候,何老六才发现苗头。一批泥鳅产品,存在激素超标和药物残留。三人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索性打起了面源污染的幌子,将责任推到了养殖户的身上。养殖户被他们偷偷地放药,压根不知道他们在使坏,有苦难言,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三人都是人精,吃饱一回便又开始换汤头。泥鳅丰收之后,他们又打起了基础设施的主意。买通了施工方的项目经理,在基础设施的原材料上动手脚,以次充好。
李太沟村是余香确定的三产融合试点村,不到一年的时间,村里也搞起了旅游观光产业,建起了泥鳅文化产业观光园和稻香鱼村。鲜家嘴与李太沟村借助白水河的天然优势,形成了一条游购娱的产业观光走廊。
又过了一年,刘雨遇上了黑老刘。黑老刘通过公开招投标,拿到了李太沟村新村聚居点的建设工程。刘雨唆使李洪涛找到了黑老刘。“老刘啊,这个项目呢,是刘镇长牵头签批的。怎么弄你应该知道?不需要我来提醒吧。”
黑老刘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也知道小鬼难缠。苦笑地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懂。但具体多少你说个数?
李洪涛狮子大张口,呵呵笑道,老刘啊,刘镇长说了沙石呢,你去他小舅子家拉。利润呢!李洪涛伸了伸手指,比划了一下。黑老刘吃了一惊,“四成?”
“你没有搞错吧,这个工程本来就属于低价中标。你让我去哪里弄四成的利润。”
“老刘,你这就是不懂事了。我们信任你,你才能中标啊!能够赚多少钱,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不行,你们太狠了!最多两成。”
李洪涛呵呵一笑,皱了皱眉头。“行,你说两成就两成,但沙石必须去刘镇长小舅子家拉。”
黑老刘黑着脸去了刘雨小舅子家拉沙石,不去不知道,去了吓了一跳。沙石比市场上远高两成。这加起来,还是四成。“你爱要不要,你不要你别想做这个工程!”刘雨的小舅子很嚣张。黑老刘碰一鼻子灰,算了算账。这么弄下来,不但挣不到钱,还得倒贴一坨。
黑老刘忍无可忍,一纸诉状,将李太沟村告到了苗新月的案头。
苗新月拿着诉状,找到了余香。余香吃惊地看着手里的状纸,当即便怒了。“立马给我查!”
“怎么查?需不需要跟李指挥长报告一下!”
余香想了想,按住内心的愤怒,“这样,由你们镇纪委牵头来查!注意保密!无论涉及任何人,都绝不姑息。”
苗新月其实本不愿意去查,刘雨属于班子成员,班子出了问题,她作为把手要负主要责任。余香把案子交给她来查,其实是给了她将功补过的机会。
“人员怎么组成?”
余香铁青着脸,敲了敲桌子,方才下定决心道,以指挥部的名义从偏远镇乡抽人过来,就说是临时突击。
两个月后,案子移交给了县纪委。刘雨在班子会上被带走,李洪涛和李祥也被留置。李太沟村挖出了一个窝案,让示范片的人都目瞪口呆。侯春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好在这家伙头脑还算清醒,并没有掺和到刘雨的案子中去。
余香痛苦地敲了敲脑袋,何大海也是一脸的震惊。“刘雨,他能干出这样的混账事!真是该死!”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用人失察啊!”
李政也很痛苦,他也没有想到刘雨居然如此大胆妄为。刘雨被收监之后,他去探视了一回。“刘雨你个王八蛋,你对得起老子吗!”
刘雨惨白的脸,哆嗦了几下。良久,他才不甘心地说道,我有啥办法,没有奔头了!总得给自个留条后路吧!
“你糊涂啊,你这走的是绝路啊!”
“老领导,我能有今天的结局,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想当初,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画饼子呢。可是一次又一次,你都没有兑现。余香是领导了,你也是领导了,连我当年的跟班也都成了我的领导。你让我怎么办?我都是被你们逼的啊!”
“你!?”李政被他的话,气得瞠目结舌。
“老领导,我奉劝你一句话。今后做得不到的事情,还是少给下属画饼子。害人害己啊!”
李政从看押所回来,一病不起。
刘雨的案子远不止他在李太沟村干出的那些事儿,他的小舅子更离谱,强买强卖,隐隐成了一方恶霸。刘雨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李洪涛和李祥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而刘雨的小舅子背着伤人案件,也一并被查出。苗新月被记大过处分,侯春被严重警告处分,班子被记个处分。
卫婷儿接到余香的电话,良久没有说出话来。“侯春啊侯春,难道我和余香都把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