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辛苦你了!”
“生的啥啊?是两个儿子,还是女儿啊?”
身边的护士连忙说道,恭喜你们俩口子,儿女双全了!
驼子李心疼地抓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七月,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守在你和孩子的身边。
姚七月点了点头,方才放心下来。五个多小时的挣扎,犹如闯过鬼门关。女人生一回,死一回,又活一回。她太累了,紧紧地抓着驼子李的手,始终不愿意松开。好长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死了。亏得助产士和护士不断地给她打气,她才苦苦地坚持了下来。死过一回的滋味,比她过去苦哈哈地活着还要艰难。生死的一刹那,就是一口气的距离。
帮着护士将姚七月转移到产房,老爷子才慌忙地跑了过来,嘴上哆哆嗦嗦的啥话也说不出来。“母子平安,阿里陀佛母子平安!”
把姚七月送到了房间里,驼子李只得轻轻地挣脱姚七月的手,让老爷子帮着守着。他在护士的带领下,把两个小家伙送到了观察室,两个小家伙都有点黄疸,得照蓝光。照了一段时间的蓝光,护士才把孩子送到姚七月的身边,帮忙喂下了第一口奶,驼子李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劲,守着两个孩子身边,舍不得亲下一口,他担心自个的胡子会扎破他们的小脸。
姚七月的哥哥嫂子,带着侄儿侄女也赶到了医院。老爷子破天荒没有撵他们出去。驼子李也懒得再跟他们计较。姚七月有了孩子,心思也都在孩子身上,笑着跟哥哥嫂嫂打了招呼,连忙招呼他们坐。哥哥嫂子给姚七月塞了一个大红包,嫂子主动提出,她来帮助驼子李照顾姚七月的月子。驼子李看了看老爷子,见他没有吱声,姚七月也没有反对,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哥哥嫂子俩口子见他同意了,连忙忙着去张罗,等到姚七月打了屁,通了肠胃,便给她弄点好吃的过来。
驼子李安顿好姚七月和孩子,兴奋地给何大海和余香专门打了电话报喜。何大海和余香接到电话,都很为这小子高兴,各自给他转了一个大红包。何大山和嫂子也没有拉下,何大山哼哼地说道,你小子比老子快了那么一点点,等着吧,这回我先给你包个大红包,改天你得给老子包回来。驼子李嘿嘿笑道,别管你怎么折腾,你的儿啊,今后都给叫老子的娃儿当哥当姐!
何大山啪了一声挂了电话,没好气地对嫂子说道,瞧,他嘚瑟的!
嫂子戳了他一下额头,笑着说道,你着什么急,急也急不来啊!他得满月才生得下来啊!何大山将耳朵趴在嫂子的肚子上,轻声对他说道,儿啊,你得快点出来啊!你可不能给老子拉稀摆带,你娃将来是要给他们当大哥的!
当天下午,在外的何家人,都被何老六的电话给惊呆了。老祖宗归天了!
原本接到驼子李的电话,幺爷还高兴地给大家说,要好好给一对小重孙们办满月酒。回到自个家里,幺爷习惯性地午休,但没想到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
一天之内,悲喜两重天。
何大海连忙打通了姚婷的电话,接到何大海的电话,姚婷半天都没有吱声,良久,才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何大海只得安慰她,赶紧赶去。他马上订机票,也连夜赶回去。
幺爷归天,是喜丧。
老扛把子、何凤山带着余香、嫂子和何大山连夜开车往回赶。而幺爷的儿女们,除了大姑在市里,其余的都还在外地,还得等几天才能赶回来。一路上,老扛把子和何凤山电话不断,指挥着何友生和何老六赶紧收拾灵堂,给老爷子换上寿衣,撒上落地钱,张罗道士准备道场。
老何家的人披麻戴孝,纷纷赶到了幺爷的院子里去帮着守灵。
等到姚婷慌慌张张地赶到村里,幺爷已经被盖上了红布,换上了寿衣,躺在了他自个为自个准备的棺材里。姚婷哭喊着扑了过去,掀开红布,老爷子紧闭着双眼,面带微微笑容,走得很平静。
幺爷这房人都是村里的高杆辈。没等到老辈子们回来,村里人不敢轻易下葬。好在进入了深秋,天气严重降温,老何家的人只得挂起了白幡,布置好灵堂,安排道士、和尚不断地念着往生经。
姚婷呆呆地跪在在外公的棺椁前,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喃喃自语地不断给跟他说着话。“外公,您再看看我啊,我是婷儿啊!”
“外公,您怎么说着走,走了啊!您说话不算事,您跟我说过,一定要等到我回来啊!我回来了,您快点醒醒啊!”
李金香见她哭得伤心,连忙走上前去安慰她,幺爷是寿终正寝,是他的福分!你别太伤心了,小心自个身体!
姚婷一把推开她,“你走啊,我要跟外公说说话!”
何老六是老木匠出身,懂得老规矩。朝着李金香摇了摇头。李金香只得退了出来。
等到何大海赶回村里,看着躺在棺椁里的幺爷。他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吓了姚婷一大跳,见他砰砰地磕头,把头都磕破了,连忙一把拉住他。她红肿的眼睛,再次哗哗地流出了泪水,恨不得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磕完头,何大海颤抖着手,把红布重新盖在了幺爷的脸。幺爷平静地走完了他的一生,而何大海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今生往后,阴阳相隔,他再也不是村里的老神仙,也再也不是那个慈祥的老祖宗。
老何家失去了一个最亲的老人,而鲜家嘴则倒掉了最为重要的一根定海神针。白水河泛着浪着地敲打着悲戚的山村,人心最善良的口子,因为失去了这位尊敬的老人,而悲伤流泪。
老扛把子和何凤山一脸的阴沉,幺爷说着就走,连个最后的电话都没有打。他们俩这一生欠老爷子的太多了。此生已了,但愿来生,还能是一家人。
余香还在月子里,身体多有不便。余珍珍只能让她和嫂子呆在家里。
三天过后,等到幺爷的子女们都到齐了。在老扛把子的主持下,幺爷如愿地与他的妻子合棺葬在了一起。
出殡时,狂风暴雨,天地嘤呜,老祠堂的老柏树被拦腰折断了好几根。盖棺入葬之后,却是艳阳高照。冥冥中,老爷子还是将恩情雨露留给了何家人。
葬礼之后,姚婷从香火上拿下了外公的遗嘱,当着她的亲人们宣读了遗嘱。
幺爷突然归天,他的儿女们心情一直没有缓过来。活着的时候,他们没能好好地尽孝,死去之后,幺爷根本没有给他们弥补的机会。不立碑,不刻铭,不垒坟,幺爷的心中还是藏着不小的怨气。儿女再风光,与他都没有关系。他独身而来,独自而走,往生一恋人,孤独如荒野。轻如鸿毛,连一片云彩都不想占有。儿女的忏悔和悲伤,他也听不见、看不到,也不想看不想听。
幺爷的决定,谁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老院子留给了姚婷,姚婷却把钥匙交给了何大海。“外公要回家,他的长明灯不能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