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际的白水河,在巍巍的青山间穿过,犹如一条洁白的绸带,把炎热和清凉都汇成了夏日的狂欢。新栽的杨柳垂着茂密的枝叶,晃动着凌凌波光,几条穿梭的竹排上坐着不少穿戴靓丽的年轻男女,不时从河里惊扰起,翻腾到竹排上的鲤鱼,惊得他们嬉笑连连。城里书画培训班的老师,带着一群孩子在河边写生画画,在这些稚嫩的孩子眼里,每个舒展的眉头都是他们笔下的风景。
这段时间,白水河出了名的母猪壳(桂鱼),又长出来了。县钓协组织的专业竞技大赛,已然成了白水河另一张响亮的招牌。远天远地吸引了不少业余的钓手也来蹭热闹。何晓敏跟他新娶的小媳妇,忙前忙后地张罗在白水河上布景拍婚纱。他把这条河当成了中国乡村版的康河,或者说是江浙一带的西塘水乡。他把西方威尼斯的浪漫,注入到了西部乡村的童话之中。这些美得冒泡的婚纱照,一经传播出去,便引起了靓女俊男的注意。加上嫂子“白水河边一枝美人花”在背后推波助澜,白水河悄悄咪咪地成了年轻人的爱情谷地,乡村诗人的灵感之所。何晓敏还找到何大海准备在白水河上架一座乡村拱桥,但这工程量太大,何大海无奈地让他缓一缓。
远远地看见何大海,坐在钓台上,静静地握着一根钓竿,难得清静地当起了钓翁。何大山没敢打扰他,轻脚轻手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来了啊,喝酒还得等一下!老子今天心情好,跟这些母猪壳耗上了!待会,弄几条起来下酒!”何大海见他来了,甩了一支烟给他。何大山点了点头,冲着服务员要了一根鱼竿,装模作样地钓了起来。打小他就静不下来,要吃鱼他宁肯跳进河里自个去捉,也比这般守着等鱼上钩要来得痛快。何大海从小就是钓鱼的好手,不到一会儿,就连拉了几杆。他连忙放下自个杆子,乐呵呵地跑去帮他取鱼。何大山其实是从小最懂何大海的人,打小他就是他的跟屁虫。他俩是堂兄弟,虽然何大海比他大近10岁,但这个老大哥从小就罩着他。有什么好吃好喝地都想着他。何大山的父母命不好,他高中毕业没多久都相继患上了癌症,原本在外打工的何大山只得从何大海的厂子里回来照顾。没等几年,两位老人都上了山。那些年,何大山的日子过得苦,少不了何大海暗地里接济。尽管那些年何大海很浑,认钱不认人,但在他的心里长兄如父,甭管外面的人如何评价他,但在他的心里这个老大哥不是一般的好。
他心里很清楚,别看现在何大海与余香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但他的心里其实过得比谁都苦。他这个大哥,从小就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人,从来不会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了,霍出命都要把它办好。被余香和何凤山赶鸭子上架,当上了村支书,他连自个的物流公司都不管不顾,全都交给了老爷子的外孙女搭理,一门心思地扑在村上。村里人虽然大都是老何家的人,但乡村里的人眼界有限,暗地里也都打着他的主意,把他当成了唐僧肉。这些年,从他手里砸出来的钱,没有上千万,也有好几百万。说好了的收益呢,其实大都是还是镜花水月。他把分红都给了村里人,自个腰包里根本没捞着好处。就连自己组建的销售公司和电商平台得来的收益,他都分文未取。钱谁都喜欢,他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想当抽血的抽水机。他是真心想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作为兄弟,他暗暗地给自己鼓劲,不能再拖他的后腿了。他得尽快地成长起来,帮着他分担这些压力。何友生其实人还是不错,但谁都经历过穷的时候,他是穷怕了。他打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盘,其实也是被家里的负担,压的。上有老小有小,都盼着他过日子。余香的事情,他已经听嫂子暗地里讲过。余香要上挂了,失去了最贴心的人的支持,他这颗大树还能撑多久。他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他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地支持他。
何大海见他闷闷墩墩的不开腔,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今儿,你是咋的哪?怎么满腹心事的样子?又遇到了什么难处?”何大山赶紧抖了抖手里的鱼竿,岔开话来,指着河里呵呵笑道,这不是钓不起来吗,心里有些不爽!何大海放下手中的鱼竿,抢过他手中的杆子,一把拉起看了看他的漂子道,你这是钓啥鱼?漂子都没有打到位,漂在水面上哪里够得着啊!这钓鱼可是一门大学问,得看水情和鱼情,还得懂点水温,这太阳都快落坡了,你得把漂子放长点!
何大山接过他调好的鱼竿,重新放了线,抛投出去。方才说道,我哪里会这些玩意儿,我只会跳下去捉鱼。“没点出息,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啊,一个猛子扎下就能逮得着!现在水多深啊,河道还这么长,你个猛子扎下去,鱼早就跑了!”
“大海哥,我听秀清讲,余香要调走了啊?”
何大海愣了一下,苦笑地点了点头。“是啊,她要去市上了。”“那你让她走不?”
何大海望着白水河上的竹排,心里起伏不定。当天晚上,余香便给他说了这事。他起初有些失落,但自个妻子能得到进一步的锻炼,也是大好事。他不能拖她的后腿,当即便鼓励她去。用他的话说,当干部的老呆在一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好事。换个环境过度一下,长长见识,才能成长得起来。余香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不满地问道,你就这么想我走啊!何大海连忙说道,我是哪里想撵你走啊,我想让你轻松一下。这些年,你一个女人家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太累了。村里的事情有我在,我肯定会把它弄好的。虽然在余香面前打了包票,但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底。他找何大山来喝酒,一方面是要完成妻子交办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想跟他倒倒苦水,散散心。在这个村里,年轻一辈的,他能够说几句知心话的人,也就是何大山和李大海了。但李大海现在满脑门子都是老岳父家里的那点丑事,愁都愁死了。他便没敢惊动他。
何大海提了提鱼桶,见桶里已经有十来条母猪壳了。当即将手中的杆子往地上一放,站起身来,提起鱼桶对何大山说道,走吧,不钓了!今晚够下酒了!
何大山扯了好几杆子,还是没有钓起鱼来,悻悻地说道,那行,我也不钓了!反正也钓不起来。
何老六见他们收了杆子,连忙跑过来,接过何大海手中的鱼桶,瞅了一下道,哟,不少了啊!今晚有口福了!
何大海有些得意,指了指桶里的鱼道,让李金香干煸几条,其余的都干烧。何老六知道他是个正宗的吃货,一般人的手艺他还瞧不上。连忙屁颠屁颠地朝着李金香喊道,老婆,何书记让你亲自下厨。李金香笑嘻嘻地接过鱼桶,咯咯地说道,大海来了,自然是我亲自下厨。他那张馋嘴啊,一般人还真伺候不了。
“我有那么刁吗?”
“怎么没有啊,每次来你都给我们的大厨提意见。现在大厨都躲在厨房里,不敢见你呢!”
想要做好母猪壳这道美食,一般的厨子还真做不好。最出名的还是隔壁县的镇上的土厨子,做得最地道。李金香去学过几天,倒还学得有模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