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卫婷儿后,余香渐渐地发现乡亲们与她有些疏远,原本与她很近走得很亲热的乡亲们,看她的脸色也都有了几分敬畏。就连李金香也不再喊她妹子,而是叫她余书记。每当她走后,周围的村民总在背后指指点点。这让余香极为难受,她心里十分后悔将卫婷儿带到村里来。
何凤山和余珍珍也没有办法。他们都是农村人,知道农村人那点小心思。原本他们以为余香是农村出来的,与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但没有想到卫婷儿一来,他们才发现原来余香也不是省油的灯。余香自然是有苦说不出。但她没有办法,也无法给人解释,她知道她越是解释,代表她真就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连续半个多月,何大山见余香都苦着脸,一心扑在泥鳅塘子上。这让他倍感压力。
余香见何大山木木呆呆地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啊,抓紧时间给老娘滚下塘子里去。说着,余香自己也挽起裤腿,脱掉丝袜,露出白皙的脚趾,踩着塘泥,一拐一拐地淌进了泥鳅塘子里帮着挂黑色的丝网。这些丝网都是用细细的呢绒丝串成的,白水河虽然苦哈哈的,黑漆漆的,但耐不过那些一群群的白鹭闻着腥味前来塘子里觅食。虽然有些不忍地挂上这些防止它们作案的工具,但为了乡亲们的收成,只得痛下狠手。
一个塘子,就是好几亩水面。一个网子挂下来就是大半天。余香白嫩的手,被挂得贴满了邦迪,但仍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们得抢在泥鳅壮苗之前,把这些网子都密密匝匝地挂好。不然等到泥鳅壮苗后,贪嘴的白鹭一晚上就能干掉大半个塘子。合作社的大妈们,看见余香都带头拼命,只得把中午饭都端到塘子边来吃。三五下拔完,又忙着去挂另一个塘子的丝网。
400多亩的泥鳅塘子,原本按照何大山的计划,至少需要数十天,没想到在余香的带动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全部挂完。看着她手上的老肉皮子,一串串地翻起了皲裂,皱起了皮,原本白皙的脸蛋被炎热的天气,晒得黑通通的,像个泥塘里连带着泥拔起来的黑泥鳅。这让何大山又喜又心疼。他几次哆哆嗦嗦地想关心她,都被她无情地怼了回去。“老娘,都不心疼。你心疼个啥!老娘还用得着你瞎操心。”
网子挂好后,转眼水稻田里的谷子便都长青了。余香与何大山一合计,又想出了办法。他们在这些田块周边,用挖掘机开沟,在县农业技术员的指导下,又干起了稻鳅共育。打起了生态牌。
技术员给余香估算了一下,一亩水稻田可以产400斤的生态泥鳅,而生态泥鳅的市场价在30元每斤,泥鳅可以产生12000元的经济效益,而生态水稻每亩可以产生2000元的经济效益,合计一亩水稻可以带来纯利润近万元,是普通稻田的十多倍。这让余香心里有了底。
没等到泥鳅壮苗,余香又马不停蹄地带着何大山满市场地跑销售,拉订单。
经过几番打听,余香得知渝州的泥鳅销售旺盛,价钱也高。当即就打起了在渝州打工的乡亲的主意。在何凤山的引荐下,余香带着何凤山赶到渝州找到了当地的本土商会。商会负责人是在渝州做二手房产买卖的生意人,人很精干,对待乡亲也很热络。余香到的时候,负责人很热情地接待,帮助到处找门路。但隔行如隔山,水产这一块都有自己的盘子,外人要想插足,就十分困难。负责人帮着余香在渝州转悠了好几天,都没有摸着门路。
连续耽搁了商会负责人好几天,余香见商会负责人面露难色。只得咬着牙和何大山自己去跑市场。但这人生地不熟的,俩人犹如大海摸鱼。俩人风餐露宿,吃了不少的方便面,喝了不少的矿泉水。无奈之下,只得像狗仔一般早上6点过,就去水产市场蹲点。“我说余香,这有用吗?”
尽管天气渐入秋色,但渝州的炎热从早上闷到晚上,余香和何大山的衣服都快拧出水来了。余香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上眼皮直打下眼皮,俩人蹲在水产市场外被夜蚊子咬得浑身抓痒。“我也不知道,但总得试试吧,400多亩净水泥鳅,还有稻田泥鳅,你算过没有这是多大的产量,要是第一炮都打不响,成了哑炮,乡亲们的损失咋办?”
为了熏蚊子,何大山直得呼呼地抽烟,熏得嘴皮子都在发苦。
俩人守了整整三多个钟头,看着大车大车的泥鳅开进水产市场,眼睛都在冒绿光。
余香大口大口地猛灌了几口矿泉水,整整了身上的妆容,趁着交易的当口,余香到处卖脸说好话,方才找到负责泥鳅买卖的挡口头子。这个小子穿着个大金项链,手上戴着金表,袭着一身休闲七分短裤,满脸的麻子,见到余香这个大美女,两眼直冒精光。何大山见他目光不善,连忙挡在了余香的前面,余香赶紧一把推开她,笑着脸迎了上去,请问您就是负责泥鳅水产的贺老板?
那小子从兜里掏出一个芝宝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大重九,呲着牙笑道,我就是!
余香猛地一拍巴掌,高兴地叫了起来,那太好,找到你可真不容易。那小子下意识地躲开她,连忙止住她,你们是放水的?何大山也在街头混过,自然知道他说的行话,当即回答,我们不是放水的,我们是想跟你谈一笔泥鳅生意。
那小子听闻他们不是放水,方才放下了戒心。
“谈生意啊,那好事儿啊。你们是卖还是买?多大的量?”
何大山一听他这话,就知道遇到了行家。那小子连忙将余香和何大山带到了一个破旧的铺子里,铺子上花花绿绿地写着渝州贺氏水产销售公司。铺子里摆着几个台秤,摆放着三五张桌子和电脑。三个年轻男女正忙着算账,打电话,下订单。
那小子指了指靠近铺子门边的椅子,让他们坐。“坐吧,干我们这一行的没什么讲究。”
余香见何凤山有些紧张,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何大山抬了抬胸脯,大大咧咧地跟着余香坐了下来。
“听你们的口音,不是渝州人吧,是蓉城那边的吧。”
余香连忙给他介绍自己和何大山。那小子听说余香是鲜家嘴的第一书记,敢情你还是个干部啊。现在像你们这样来跑市场的干部可不多了啊。不容易啊,我以前也当个村会计,太穷了养不起家,才干起了这个行当。
有了共同的话题,双方的话便多了起来。“你们那边有点远啊,路也不好走。规模也不大,弄不好我要亏本啊。除非你们能压下价格来,我们才好谈。”
“那你打算给什么价?”
那个小子比了比手势,“二十元?”余香失望地问道。
“妹子,你想多了。我说的是十二元!二十元还不亏死我啊!”
“你可别诳我们,我们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什么行情我们都知道。”
“十二元,已经是人情价格了。我也是看到你们也算是我半个老乡。而且听你们说,你们还有一批生态泥鳅。不然的话,我最多给你10元!”
“你这也压得太厉害了。市场价都是30多块呢!”
那小子听了余香的话,顿时笑了起来,指着余香说道,妹子,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没有做过生意。30多块,是零售价,不是批发价,也不是采购价。我们是搞批发的,转手要倒腾好几次,才卖得到那么多。
余香和何大山一下子傻了眼。这价格一下子垮了一大半,这可该如何是好。那小子见余香他们拿不定主意,当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要不你再去别的地方转转。我这儿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没有办法,余香只得留下了他的电话。
从水产市场出来,余香和何大山吃了一碗米线,吞了几个包子,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周边的零星水产市场,一打听才知道泥鳅属于小众水产,价格虽然高,但并不好卖。而且能够一口气吃下那么大产量的销售公司也不多,价格反而比那小子压得还低。
摸清了市场行情,余香和何大山只得打道回府,当天下午又约见了那小子。等了大半个多钟头,那小子才姗姗来迟。“你们啊也算是运气,我刚刚拿了一个订单,手里的场子不足。”
几番谈判下来,何大山一直黑着脸。那小子也不在意,想来是见多了这些事情。“这样吧,你们在这里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知道你们具体的生产情况。过几天,我要回一趟老家。就去你们村子逛逛,如果产品合格,我们再签订协议。”
余香见他这么说,只得与他约定了时间。
当天晚上,俩人又忙着赶着大巴车,往村里赶。一路上,俩人的心情都很失落。这趟市场闯下了,几乎要了他们的命。余香琢磨着,如果以这样的价格发展下去,村民的收益不见得能持久。一旦市场行情波动,那他们的产业就要打水漂。怎么办?余香抠了抠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但很快,她就被车窗上的一条标语给吸引住了:“梁平张鸭子,一年卖出百万只”。她当即灵光一闪,暗暗打定了主意,得搞深加工。
车到县城,余香便扔下了何大山。她又连夜赶去了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