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来了!”外面,张一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千秋公主等不到唐不言的回答,下意识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只看到一道雪白的声音自高处惶然无依地落下,好似一只不会展翅的蝴蝶。
她瞳仁一缩,搭在车窗的手指骤然捏紧,指甲发出微不可为的断裂声。
唐不言的目光落在上首唯一的那个小女郎身上。
高处的风似乎要把她吹走一般。
—— ——
千秋公主告病,宫内都派人出来探望,东宫姜家自然也不逞多让,只可惜这次公主殿下谁也没见,五日后,陛下亲自来公主府看望,紧闭多日的大门终于再一次打开。
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和公主讲了什么,三日后,公主殿下便去曲园居住,牡丹园即将落成,千秋公主索性住在那里,为即将到来的陛下大寿准备。
北阙这次意外帮助陛下破了扬州案,陛下自内宫下诏,由容成女官亲自宣旨,抬北阙品阶,所有人都往上走了一品,连着陈菲菲都不例外,最后又赐沐钰儿第一神探的牌匾,一时间原本门可罗雀的北阙顿时热闹起来。
——打听过了!正三品呢!
北阙众人喜气洋洋。
新出炉的三品大官沐钰儿倒是镇定地坐在一张矮椅上,手中捏着一个银制的长命锁,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老大!那个户部尚书蒋素舟派人问你是亲自去户部注册还是他让人来。”
“司长,安乐郡主的马车来了。”
“老大老大,修业坊的暗哨来人说有个自称是姜家的人,刚才拦住张叔说要他送酒,说半月后要办宴。”陈安生倒腾着小细腿跑进来说道。
沐钰儿拧眉:“富贵楼的酒不买,找我做什么?”
”哼,姜家最近被陛下骂了一顿,受了冷落,还不是打算拍你马屁。”安乐郡主蹦蹦跳跳走了进来,“走,升官了,庆祝一下。”
沐钰儿耸肩:“还上值呢,不能溜,也不能喝酒。”
安乐郡主抱臂,不悦说道:“那我等你。”
沐钰儿笑了笑,把手中的长命锁握在手心,对着任叔说道:“给郡主找个干净的椅子来,再让厨房弄些糕点端出来。”
安乐郡主眼尖,惊讶说道:“这个长命锁哪来的,样式有些旧了,但手艺真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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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玫瑰求
三品
安乐郡主简直是不知疲倦的小马驹, 拉着沐钰儿在北阙疯玩了一下午,散起财来毫不手软,直到夕阳西下, 这才被东宫的嬷嬷连哄带骗请上马车了。
北阙众人目送马车离开后,立刻松了一口气。
郡主的精力实在太充足了,连着屋顶上的碎瓦都要扒拉下来看两眼再放回去,一个下午的时候就弄的北阙人仰马翻。
因为太过可爱而被郡主揉了好一会儿小脸的小昭捧着郡主给的玉佩, 眼巴巴问道:“可以换几颗糖吃啊。”
任婶听得直笑。
“就知道吃吃。”陈安生从假山上倒挂下来, 嫌弃说道,“都是钱你知道吗?这个玉佩可以给你买个大院子了。”
小昭顿时眼睛一亮,小手立刻牢牢抓住玉佩, 雀跃说道:“那我可以买给任叔,任婶一起住的大房子吗?”
“当然可以。”陈安生不高兴地嘟囔着, “你不要和我一起住吗?”
小昭笑眯眯抬头,重重嗯了一声, 软软糯糯说道:“要的呢,最喜欢和安生姐姐在一起了。”
小孩子的热情猝不及防, 热烈直白, 饶是陈安生这样的厚脸皮也瞬间听红红了脸,脑袋一缩, 躲回假山后面去了。
“哎, 我的小乖乖, 这么这么可爱啊。”任婶在一侧听得心都软了,把人抱起来,用脸颊贴了贴她的小脸, “厨房里还有剩下一点麦芽糖, 要吃麦芽糖炖雪梨吗?”
小昭乖乖抱着她的脖子, 大声嗯了一声。
书房内,沐钰儿把安乐郡主玩得乱七八糟的沙盘玩具整整齐齐理起来。
“郡主怎么知道我们有洛阳的小沙盘。”陈菲菲拧眉,帮忙一起整理着物件,低声问道。
面前的书桌满满当当放着一个木框制成的泥土制的正方形盒子,里面有高低起伏的地势,如今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东西。
沐钰儿摇头,熟练地把大小地图分门别类安置好。
张一做的这张洛阳城地图非常详细,也和外面的舆图格外不同,他是立体的,可以拆卸的,也完完全全按照洛阳现在的大小缩放的,每个坊间都按着大小捏成和实物相似的方块,又准备了不少芦苇杆的小旗子,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有名的店铺,到时候可以安插在坊内,甚至连着河流都是可以移动放置的。
北阙的几个小孩经常拿这个玩具练手,就是怕他们整天在外面玩迷路了,张一带着他们时常摆弄这些,便也能鸡哥三三两两,这要是丢了,还能自己摸回来,别看这几个小孩年级小,但已经对洛阳的路便熟记于心。
“但是摆的乱七八糟的,对的没几个。”陈菲菲把小旗子都搂到一边的盒子里,小声说道,“我瞧着郡主还挺好说话的,不似外面穿的那般胡作非为。”
沐钰儿叹气,只是低声说道:“外人不过是断章取义,谁能真的知晓东宫的难处。”
东宫之难,要不就是殿下这样的极致的沉默,闭门不出,要不就是郡主的嚣张,人尽皆知,总的不过是想求得一线平安罢了。
“哎,郡主这里排的都是对的。”陈菲菲指着南市到上林坊附近的十几个大小访市,“看来郡主在这一带玩得很频繁,路段颇为熟悉的。”
沐钰儿的目光在东北角的一块一扫而过。
确实整整齐齐,一个也没出错,连着那些店面都是对的,不由有些惊讶。
洛阳共有坊间一百零八,大大小小各有不同,且不少坊名名字相似,记错是常有的事情。
张一凑过来笑说道:“这里有一个南市还有一个北市,中间还有一条洛河,承福、玉鸡、铜鸵,和上林都是大坊,番人众多,平日里就很热闹,曲园也在附近,安从、慧慈里面到时游玩的地方,可是洛阳城里最热闹的地方,郡主殿下一看就是爱玩的人,时常在这里跑也是常事,所以记得牢一些。”
沐钰儿的目光在那条蜿蜒的洛水上扫过,眉心微动。
陈菲菲把最后一个棋子放回盒子里,抬眸去看沐钰儿,冷不丁问道:“你俞郡主,关系如何?”
—— ——
“我和小钰儿啊……”安乐郡主把手中的书放在一侧,故作大人模样地撑着下巴,小脑袋晃了晃,可眼睛却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唐不言,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
“好不好与你何干啊,你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话锋一转,讥讽道。
唐不言并未被激怒,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眉目清冷。
“北阙确实是陛下心腹,张柏刀有从龙之功,且这些年尽心竭力韦陛下办事,这才让陛下倚重。”唐不言听出她的意图,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但她不是。”
安乐郡主只是笑了笑,随口说道:“她救了我,我喜欢她不行吗?哪有这么多拐弯抹角。”
唐不言抬眸,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冷沁沁的。
“你自然可以,但安乐郡主不行。”他把那层模糊的纱布冷静又无情地扯了下来。
安乐郡主眨了眨眼,冷不丁凑过去,像一只得寸进尺的小豹子,见了人便是龇了龇牙,露出张牙舞爪的威胁模样。
“她都没说话,你是为什么替她说话。”她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反问道,“我与她在一起,我还能害了她不成。”
“这话您对裴眠说过吗?”唐不言冷不丁问道。
安乐郡主眸光微动,随后轻笑一声:“没有。”
唐不言轻笑一声,眸光冷淡,似能看透人心:“裴眠不算郡主的好友吗?”
安乐郡主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盒珍珠,手指自珍珠堆中插入,又缓缓抬起,美丽的珠子发出叮咚脆响。
那些珍珠个个如拇指大小,晶莹玉润,微光闪烁。
外人眼中珍贵无比的东海玉珠不过是郡主无聊打趣的玩具。
美丽却又脆弱。
郡主也许会在某个时刻喜欢这盒耀眼的珍珠,可眨眼间就不会再喜欢,甚至弃之如敝屐。
“算啊。”安乐郡主把那盒珍珠随意弄乱,又慢条斯理一个个归整着,直到表面相差不大,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所以我去裴家悼念了啊。”
那日安乐郡主补送了丧仪给足了裴家的面子。
一个裴家,先后有了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的悼念,昨日陛下还让裴家那个大郎君入洛阳,想来是打算留在洛阳授官了。
“就算郡主送她这一盒珍珠一般。”唐不言低声闻道。
“是啊。”安乐郡主端着茶抿了一口气,“裴眠真是顶顶好脾气的小娘子呢,真是可惜了。”
她说着哀悼,脸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哀伤,一时间不知道哀叹这盒无价之宝的珍珠,还是温柔可爱的好友。
唐不言盯着那盒珍珠失神片刻。
“这个案子不是结了吗?”安乐郡主不悦说道,“你还来说这些做什么。”
唐不言收回眸光,淡淡说道:“许是还有些问题一直令微臣百思不得其解。”
安乐郡主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熊问道:“说来听听,还有什么是我们唐三郎都不理解的,让我也来乐一下。”
唐不言眉眼半阖,一本正经问道:“郡主那日当真不知灿珍杨带了木偶去别院?”
安乐郡主眨了眨眼,顺手又捏起一块糕点,漫不经心说道:“那是我姑姑的人,我没事看他做什么。”
“贯韵香第一次来别院却能知晓内院小路,且她并非殿下推荐,又怎么会想到去找公主殿下说请,进而撞破不为人知的事情。”唐不言声音低沉,面容疏离,把那些模糊的,已经无法诉说的事情悄然问道。
安乐郡主捏着手指,扑闪着大眼睛,手指捏着一块糕点,却不料捏碎了一角,只好兴致阑珊地把那块坏了的糕点扔在一处。
“那就是运气不好吧。”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手,耸了耸肩膀,声音随意淡然,“人嘛,总有运气好坏的时候,她悄无声息进了姑姑的院子便是运气好,被灿珍杨杀了那就是运气不好,人吗……”
安乐郡主抬眸,笑了笑:“总不能一直如此好运。”
唐不言抬眸,安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也许吧。”
安乐郡主皱了皱鼻子,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唐不言看着她,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另外两张面容,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看我做什么,你该走了。”安乐郡主卷起书本,不悦地敲了敲茶几,“不要耽误我回宫,阿娘还等我吃饭呢。”
唐不言回神,盯着衣袍上的花纹,沉吟片刻后才说道:“永泰郡主之事在前,还请安乐郡主能记住今日的话。”
郑裹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受之前鲁寂案的印象,陛下清理东宫,甚至牵连到驸马姜延,六姐姐受惊难产,无人救治,一尸两命。东宫上下却不能表现得太过伤心,阿耶阿娘甚至连生病都不敢,唯恐被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