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沿海,有一座烟雨绵延的镇子,长年下着雨,哪一处都是朦胧的,街上也飘散着海水咸涩的气味。
潮湿而曖昧,就是这里的一切。
雨声淅淅沥沥,视线染上一片幽蓝色的湿意。
洛长亭站在老旧的楼道里,而后拿出手机。
这里确实是林熙信息中的那处了。
随着雨水落下的节奏,洛长亭缓步于霉味四溢的楼道,一步一步走向四楼。
可他到了四楼、按了门铃,却无人回应。
看来林熙并不在。
他想了想,传了信息给林熙。
这是第四条了。
林熙没有回覆。
又晃悠了一阵,洛长亭决定等一会。
他站在潮湿发霉的角落里,墙面佈满了壁癌,那处就像块丑陋的疙瘩,猖狂生长,即使将它清除了,却也难以根治。
昏暗的楼道只有一盏老旧的吊灯,上面蒙了层灰,光晕照在墙面上,是一种颓靡脏乱的破败。
外面雨色绵软,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待到晚上,洛长亭仍是没有等到林熙。
没办法,只能先找间旅店将就了。
洛长亭想。
如此,他便离开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洛长亭仍是不见林熙。
他也不急。
林熙没回来他就在镇上转悠,从镇头到镇尾,沿着灰蓝色的海,在雨中间庭信步,倒也轻松愜意。
洛长亭站在港湾边上,乘风而来的雨水打湿了裤管、衣袖,为盛夏带来一抹清新的气息。
他放下雨伞,脱下上衣,就这样迎着雨水,融于天地。
思绪也随风消散而去。
原来被接纳,不过如此简单。
旁人看他像疯子。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刻,他得到了救赎。
他懂林熙为什么选择这里。
这天邻近夜晚的时候,雨停了。
暮色寻着雨水的足跡,一点一点染进深海,又一点一点浸染这座南方的镇子。
洛长亭坐在礁石上,看着黄昏色的海面,波光粼粼。
太美好了。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吊梢着唇角,笑意漫延入眼底,笑得很漂亮,连夕阳也纵容了他几分。
直到落日西下,洛长亭才缓缓离去。
踏着轻快且洒脱的步伐。
第四天,林熙依旧去向不明。
傍晚时分,洛长亭接到了洛家的来电。
他看了一眼,没什么接起地兴致。
这半年多,他的手机形同虚设,没多少人能联系上他。
他躺倒在床上,右手习惯性地去摸菸盒,却没摸着。
才发现菸早就抽完了。
手机震了很久,好似真有什么急事一般。
就在那头要等不下去的时候,洛长亭烦躁地接起电话。
「操,有病吗?我说过了别再联系我,你们是...」
他朝着话筒低声怒斥,声音颇压抑,可话音未落,另一端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是我,你在哪?」
是顾晨生。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
洛长亭手抖了一下,手机应声落地,不知过了多久才拾起。
几天前,在顾晨生仓皇逃离之后,待他冷静下来,便思酌着联系洛长亭。
他打了不下十通电话。
洛长亭一通未接。
不得已,顾晨生只能到处找人,从租屋处、学校,再找回洛家。
起初,林玉梅见着他,只冷着脸回了「不在。」
而后便关了门。
可没多久却拿着一封信追了出来,她让顾晨生找到洛长亭后,把信交给他。
顾晨生本也不在意,他只想快些找着人,便敷衍地应下了,顺便同林玉梅借了电话。
林玉梅原是不肯,可后来被他闹得烦了,才松口让他到洛家使用座机。
他跟着林玉梅进到洛家。
一进门,里面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像是注视着什么噁心的生物似的。
看得他毛骨悚然。
为了掩盖不适,他沿路低着头,假装摆弄手里的信件。
左翻右翻,认真地好似要将信封洞穿。
明明这封信看着再普通不过。
翻着翻着,突然,顾晨生不动了,他站在原地,手有些抖。
他看见了寄信人的名字。
是林熙。
他激动地将信封撕扯开,不顾他人惊愕的神情。
里面真的是林熙的字跡。
顾晨生靠着墙,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用左手抓住右手,想强制压下颤抖。
信里写道,林熙知道洛长亭不愿见他,他便也不强求了,只求洛长亭帮他退了那房子,领养那隻狗,然后联系他父母处理后事,他还让洛长亭别跟顾晨生说,要他悄悄地把事给办了。
最后,他在信中写了那套房的钥匙只有一把,怕给寄丢了,所以没同信件一起寄出,而是藏在了门口的脚踏垫底下。
字是林熙的字,语句亦是如常的温柔。
只有内文。
是不同往昔的自私。
顾晨生看到这,眼睛失了焦距,好似魂魄离体一般。
他抓住林玉梅,逼问座机在何处,而后衝向座机,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可眼泪终究是出卖了他,眼眶泛红,泪水急涌,他骗不了自己。
他害怕。
他怕林熙已经不在了。
顾晨生颤抖着拨出电话,好几次按错数字,途中他打了自己几个巴掌。
许久,终于成功拨通。
洛长亭听到了信里的内容,冷汗淋漓。
他咽了口唾沫,可咽了几下都没下去。
顾晨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越来越慌乱,其中还交织着极度的害怕与急躁。
那些情绪感染了洛长亭,他失神地掐断电话,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便朝林熙住处狂奔而去。
脚踏垫下,一把锈蚀的钥匙隐匿于此。
洛长亭弯下腰,拿了几次,都没有拿住。
而后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累了,他蹲在门边,靠着爬满壁癌的墙面,身体不住痉挛,刺鼻的霉味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口袋里,手机不停震动。
一下一下,像是在催促他把门开起。
洛长亭拾起钥匙,而后扶着墙壁起身。
他将钥匙插入孔洞。
铁锈摩擦之间,门打开了。
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南方潮湿的霉味,简直难闻。
洛长亭趴在门框上一阵乾呕。
他开了灯,一步步向着屋内,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气味越来越刺鼻,顺着肺部而下,翻涌着胃。
直至看到床上的隆起物,以及艷色的被单,他「哗」地一声,靠着潮湿的墙壁,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动静之大,惊扰了一室寧静。
床上,一双鋥亮的眼睛看了过来,防备地凝视洛长亭,其中,还伴随着绞碎骨头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慄。
洛长亭知道,那团隆起是林熙。
散发着恶臭。
而且...并不完整。
不多时,洛长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上涌的胃液再次带着秽物与黄水自口中溢出。
他害怕地向后退去,手脚并用,朝着门口落荒而逃。
他奋力将门关上。
撑着门板,吐得分不着方向。
而后难受地跪下,也不管裤腿沾上了秽物。
脑中一片紊乱。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
一瞬间,狂风呼啸,带着雨水袭捲而来。
压抑地鸣咽回盪在楼道里,无色的泪水与南方潮湿的气息相容。
朦胧了这个夏夜。
也模糊了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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