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素雪落梅（3）
    小素心里太清楚了：她和鸢晴联手，都不一定是落雪的对手！当夜，她展示出那足以称霸整个梦之国的至尊力量时，小素，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自己的对手。
    从小到大，像她和鸢晴这样的弱者，在强者眼中从来都是比尘埃还渺小的存在，对于落雪来说更是如此。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她唯有卑微，再卑微，一次又一次俯低身子，在投向她整个人生的阴影中暗暗积蓄力量。
    出逃一次次失败，但小素并没有想过放弃。因为，这可能关乎鸢晴的性命。
    自鸢晴昏迷之后，落雪和梅御谨身边的那个白发青年曾为她诊断过一次。在小素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被允许旁听。
    那天天气不怎么好，小素记得，整片天都是暗沉的，压顶的乌云令她几乎喘不上气来。背上仿佛有千斤重，她委顿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论断，似乎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
    落雪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冷的，仿佛天地间早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的心再去热烈地跳动一下。她看了一眼白发青年和梅御谨，径自道：“深度昏迷，身体功能紊乱，受强烈刺激所致，”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小素，“眼下不好说，不过想要让她苏醒不太可能。” 那白发青年点了点头，向
    梅御谨正色道：“看来，想要证明她的身份，只有——带她去那个地方了。”
    他们的话，小素一个字也没有听懂。她其实很清楚，落雪的种种不在乎都是装出来的，因为鸢晴的身份，对他们很重要。可是她也知道，鸢晴病得很重。她才不要鸢晴被他们带去什么地方，她要带她逃走，去找安公主，请医者来救她！
    就这样，小素尝试了太多次，多到梅御谨已经生不起气来，多到落雪几乎已经懒得管她。
    当最后一点希望都在眼前毫不留情地摔个粉碎，小素觉得再没有什么值得她去抱怨了。此时此刻，她在他们面前挣扎，不过是想活个明白！
    梅御谨蹙了蹙眉，含了一抹森然寒意淡淡道：“别以为，抬出来个三公主，我就不敢杀你。” 他那原本有些许英气的脸上此刻被一层沉沉的冷气附着着，仿佛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仙人，带着无情的锋利，眼不眨，心不跳，掌管着人们的生死。只是小素不明白：若从来没有经历过炽炼的痛苦，他的脸上何至于有那样锋锐的棱角，眼眸中，何至于有那一抹深深的，混杂着鲜血的火光；可若是自己已经亲身体会过，为何还要将那样的炽痛强加于别人？那样一双深深的黑眸，她看不懂，并且她相信，他的亲信落雪和白发青年也不能尽懂！
    小素并不害怕，她只是觉得无希望了，痛痛快快，活一天便算一天呗！她高高昂起头颅，带着自己都不曾想到过的坚毅与刚硬，说着那样的铿锵之语：“你可以杀我，只要你想。因为我的命在你手里。可是，你仍然没有权利这么做，不管是对我还是对鸢晴！”
    梅御谨的眼中骤然现出怒意：“你怎么敢！你怎么还敢冒充她！像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叫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鸢晴是谁，也不知道她在你心中如何！可我了解我认识的鸢晴，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甚至，时时梦魇缠身。她很胆小，可她从来不退缩，她会被别人欺负，却从来不会怨恨他们。或许那个人是你的至亲之人，是你最爱的人，可是我的鸢晴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小素说着，觉得口中咸津津的，仔细品味，泛着苦涩。
    她，是我的至亲。
    梅御谨眸中闪过一缕深深的哀戚，却没有开口。
    众人皆愣住了，没有料到小素会说出这样一番动情之语。
    她只觉得心头情绪似江水滔滔翻涌不息，含了一缕哀凉。似飞转着的残雪，淡淡，含着炽热：“你那双眼睛里有那么沉痛的伤口，甚至一碰就会流血。你明了那种痛苦，却又为什么再次强加给别人呢？”
    小素说得动情，浑然忘记先前的种种。梅御谨却无端想起那人逼自己做过的种种，顿生怒意，厉声喝道：“再多说一个字，你就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有些伤口，痛久了，便令人心生芥蒂，即使被轻轻抚平，也会因为柔软的触摸而生出利刺，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
    小素也不是寻常女子，面对那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她面不改色，丝毫不让：“你休想恐吓我，不管是我还是鸢晴，都绝不会害怕你的任何手段！因为，信仰！”
    梅御谨嗤笑：“你？信仰？”
    无人注意到落雪，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有一瞬的颤抖。有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闪现：金碧辉煌的大殿，有一个白袍者在阳光中诵读着什么，他高昂着头颅，背挺得比白杨还要直，阳光似流金般滑过，他的音调……很清晰……
    信仰……
    只一瞬，她便又回到了现实中。小素站得笔直，阳光洒下，落雪惊奇地发现，她与那个白袍者的姿态竟是那样地相像。
    一串串连贯的词语在她的唇齿间飞出，竟格外动人：“没错，就是信仰！我们，信仰冰兰！”
    仿佛是看到了梅御谨的不屑，她顿了顿，更加坚定：“对，就是冰兰！你别瞧不起她，觉得她只是未经世事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她没有落雪姐姐那么强大，可遇到危险，她宁可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守住自己的尊严；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让朋友受到半点伤害；对于肩负的责任、承担的使命，她就算再累也逼迫着自己不逃避，绝不想后退半步。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就算所有人都把我们遗忘，她也会来救我们的！”
    “很好，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你口中的这个冰兰。” 声音冰凉，似乎——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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