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天色空蒙,更难得的是在西疆国境内下起了小雨。月亮城当中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有一种自己所追寻的浪漫,即便是在这样的下雨天也没有各自回到家里,反而是收起了自己的摊位,带着自己另外一半的伴侣在这蒙蒙细雨中漫步游走长街之上。
栈之中人声鼎沸,仿佛窗外的小雨更增添了屋内几分热闹的气息,喝酒划拳之声便更加热烈起来。先前云藏锋将手中的银子分给了众人,几人本来打算出去花天酒地,在这西疆腹地当中也尝一尝这月亮国姑娘的滋味如何,却不曾想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小雨阻拦了众人的去路。
兴许是小雨足够寒冷,浇灭了几人的激情火苗,只想留在这栈之中,好好喝上一壶。既然尝不到西疆姑娘的一点朱唇,品一品这西疆的烈酒也是一桩美事。天寒地冻,云藏锋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曾在渝州城吃的便炉来,这种天气聚在一堂,锅中的水气和杯子里面的酒气都被炉子下的小火一烘便升腾起来,足以让人胃里和心里都暖成一块。
众将士来自五湖四海,不当兵的时候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家里面除了过年时节还能够吃上两块腊肉,平素里都是吃糠咽菜,哪里见过这许多花样。
在这个地方虽然工具不甚齐全,做出来的便炉也没有渝州当地人所炒的底料那般香气四溢,但是也足够让人嘴馋。几人吩咐了栈中的小二去街上采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在西疆国境内,水中游的很少见,但是地上跑的却是不少,栈中本身就存有一些牛羊肉,小二又去买了些素食回来,放进铜锅当中煮了一大盆。
月亮城在这个时候很少有外路过,栈当中的人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在西江的栈当中,反而是一群汉唐王朝的将士吃得热火朝天。
栈老板端了一根小木凳坐在栈门口,斜斜倚着门框,外衣上缝的口袋里面装了一把胡豆,自己拿了一壶烧酒自饮自酌,仿佛这冷风下酒也是最好不过。云藏锋回头看他,之间栈老板摇头晃脑,嘴里面哼唱着当地的歌谣,好不自在的一副模样。
云藏锋看了一阵,便转过来对小虎说道:“小虎哥,你看那老板,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也真有那么一股子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的意思。”
小虎也瞅了一眼,说道:“是。世间之人为名为利争斗一身,若是有这老板一半,这江湖便该少了多少纷争。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自己要想定下来,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了。世上苦恼多,你我又何必去想这些,只今天在他乡能够欢聚一堂,饮酒作乐又有什么不美之处。今朝有酒今朝醉,其余之事休提。”
说着小虎端起了酒杯便和云藏锋吃了一盏,云藏锋心知小虎一辈子过得曲折。这酒后之言只怕是自己对这江湖不平,对这命运不公的感叹。
云藏锋不好揭人伤疤,其余一些将士问询小虎的身上状况,不好当面问的,也曾私下里问过云藏锋。云藏锋却也从来没有说过,只是告诉前来问询的将士们,旁人之事莫要多嘴,只需要管好自己便罢。
他再去看那栈老板,心里面也起了结交之心,对席上会说西疆话的将士说道:“你去将老板请来同桌吃酒,便说是我请。务必以礼相待,如若老板婉拒,也不要强求。你这便去吧。”
过不片刻,那将士便将栈老板请来桌上。老板以礼相持,同桌上诸位一一见礼,开口便是一口略有口音的汉唐话:“诸位有礼,小老儿叨扰了。活了四五十载,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吃法,只怕是放眼汉唐与西疆两地,也难寻见。”
小虎见老板口吐汉唐话,顷刻间已经将“烧火棍”握在了手中,只需要眨眼的功夫,包管叫着不识武功的小老头人头落地,命丧当场。他看向云藏锋,却见云藏锋摇了摇头,这才将紧握“烧火棍”的手放松了一些。
这期间众人与栈老板谈笑风生,一切如常。殊不知这桌上的杀机已经转了一遍。问及老板为何说汉唐话,老板言道:“几位开口便是异邦言语,旁人不识得,我却是识得。只因年幼之时,这月亮城曾有一个汉唐王朝的先生在城中教人佛法,我便是其中一名学生。只可惜先生在此处十年,却也没有发展出什么信众,最终是离开了此处。”
之后老板又感叹道:“转眼间已经三十余年过去了,不知道先生是否安好。佛法倒是没有学精,这汉唐王朝的风土人情却知晓了不少,总算是比城中的居民多了一些见识。”
众人见老板谈吐不凡却又并不高高在上、自恃身份,多言语下来便多有好感,开起玩笑来也是荤素不忌,谈及之前的想法,那老板道:“诸位想要吃些花酒,这又有何难。我差小二去旁边花楼当中请些姑娘作陪便是。”
老板估计也是酒劲上头,当即也不管在座还有一位姑娘,便吩咐小二去另一条街上的花楼请几个姑娘来作陪。不过老板自己心里也是门清,趁着小二去找人的功夫,便对这边将士们说道:“诸位,姑娘我给你们叫来,但是小老儿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能够折本。这花销还得各位自己担待着了。”
众人这才哈哈大笑,话言话语当中都是说老板言重了,怎能使老板多有开销。云藏锋看众人也真是喝多了,又恐怕胡璃不喜,便拉起了胡璃的手说道:“出去走走?后面的事情恐怕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胡璃还没有答应,便有一个年纪轻的小兵说道:“是极是极,公子带着夫人出去走走,我们玩耍得也放得开些。”
一个老兵也接着酒劲跟着起哄道:“夫人貌美如花如同天仙下凡,公子自然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公子且带着夫人出去走动走动,醒醒酒气,我等等候二位归来便是。”一众打趣之声此起彼伏,云藏锋扶额故作头疼状,然后转过头来饱含歉意对一脸茫然的胡璃说道:“看来这些家伙是真的喝多了。我们走吧。”
临走之时,云藏锋又转过头来对众人说道:“小心行事,莫要误了大事。小虎哥,你盯着他们,叫他们少吃些酒。”小虎对着云藏锋忙不迭地点头说道:“你去吧,我自然省得此中厉害,必不叫误了大事。”
二人携手出得门来,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也不比天晴之时人少。远远望见栈小二在前头带路,后面跟着几个撑着身披蓑衣的姑娘,烟雨之中也瞧不见容貌,不知道是美是丑。云藏锋心中暗自祈祷,这些将士莫要因为美色而坏了大事。
月亮城的雨水很轻,雨点也不大,只教人面容微微打湿却又不至于衣襟尽数湿透。街上无数年轻男女十指紧扣,在街头巷尾依偎着说些悄悄话。这雨点落在头上,水珠便滞留在行人发丝之上,如同一粒粒糖粒粘在头上。
两人出来得急,不曾带有什么遮风挡雨的器具,空中的水汽遇到两人身上的热气便一阵阵冒烟,也是一副奇景了。两人看着对方头上都有水汽凝结,不由得会心一笑,胡璃比云藏锋矮上许多,只踮起脚尖去替云藏锋抹掉头顶的水珠。
胡璃一踮起脚,两人便贴得近了许多。胡璃身上的气味因为喝了些水酒变得更加浓郁,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直朝着云藏锋的鼻孔里面钻。云藏锋心里面如同猫抓,却又受缚于两人的表面关系,更加不愿意在背着龙灵的时候做些下流之事,这才忍耐了下来。
胡璃不通男女之事,凡世间种种皆从书本上面获得,只懂得别人对她好她便对别人好的道理。故而丝毫不明白之事将水珠拂去,为何云藏锋就变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酒后淋雨,受了风寒?要不我们回到栈去,请个郎中给你瞧瞧病。”胡璃关切地问云藏锋是否身体有恙,云藏锋却是暗自腹诽胡璃是个傻蛋,要知道他有宝物以及神功护体,寻常刀剑之伤尚且不放在眼里,又岂能被细雨寒气所伤。
但是这先天的本能最是难以控制,云藏锋又不得对胡璃明言,只能故作无事地说道:“我没有事。小胡璃,我听说这月亮城的月湖是一个天下不可多得之景,想来今日细雨朦胧,却不知道是如何一个景象,你我这便去瞧瞧可好。”
胡璃哪有不肯。自打被云藏锋从五庙村鬼市救出之后,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芳心明许,就算云藏锋让她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在话下, 只是去看看月湖又有什么难处了?
两人携手来到湖边,胡璃只觉得烟雨虽然并不大,但是身上沾染得多了也不甚妥帖,便将头上所佩戴的事物全部取下。平日里被盘起的黑发遮盖住的两只狐狸耳朵便冒了出来,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落下,胡璃自己用手将上面的水珠抹去,然后再轻轻一甩,将头发悉数甩到身后去。
这个动作像极了人类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女子天生便会如此撩人。云藏锋只觉得在这月光之下,朦胧烟雨之中,再也没有比这般景象更美的了。龙灵和他虽然也是情真意切,却只有十一二岁女子的容貌,便是十分美丽,也只是一个美人胚子,不叫人兴起半分邪念,只有这天生妩媚的狐族,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百分的诱惑力。
云藏锋只坐在一边瞧着胡璃自己玩耍,胡璃一见湖泊便欢欣不已,嬉笑着脱去脚下靴子,一脚踩入湖中,眼下是残月,那没有水的湖边尽是稀泥。胡璃白皙如雪的素足,五根脚趾如同蚕豆,肥美可爱,映照着月光更是白得晃眼,一脚踩入湖边污泥当中,更让云藏锋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只有一种异动。
月湖边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转,少年只在一边笑意盈盈看着狐族少女的身影,端是一副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