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通向江宁郡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马车是二马并行的马车,悠闲地走着,这种状态就像是某一个富商巨贾或者是达官贵胄出来野游一般。
的确,从围着马车的护卫身份来看,马车之中坐的人身份不一般。那些护卫每一个都身高将近八尺,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身上都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暴戾之气。黑铁兽面甲胄上面镶着金边,左右的肩甲之上有朱漆烙下的一个“熊”字。
识货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张凡臣张太岁手下的秘仪卫,而是皇帝姬修的禁卫军的一部,号作“黑熊”。
皇宫之中的安全由几个部分的军队负责。张凡臣麾下秘仪卫专司情报调查和刺杀工作,禁军负责九五城前宫三十六殿的守卫工作,包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城门以及天水桥,无极殿等等在内。
御林军则负责拱卫后宫七十二殿的工作,四班轮值,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视,两队为一组交叉巡视负责区域,最大程度上减少视觉盲区。在如此重兵之下的九五城可以说是铁桶一块,水泼不进,别说是刺,即便是一只苍蝇想要进入九五城,也随时有数十双眼睛盯着。
即便是在如此安全的情况之下,皇帝手上还有一批从小训练,只供皇帝本人调遣的众所周知的秘密部队,部队没有总体的名号,只有五部,分别是“腾龙”、“猛虎”、“黑熊”、“狂狮”和“迅豹”。
每一部的人数都不会超过一百人,而且五部都有各自的特点。“腾龙”擅长战阵绞杀,“猛虎”勇士无双,武功卓绝,单兵作战能力可以说是五部之首,“黑熊”当中各个力大无穷,联手御敌之法天下无出其右者。
“狂狮”长于协同作战,而这协同作战又与“腾龙”不同,“狂狮”往往五人一组联手对敌,围点打援,每一个五人小组之间又各自有一种因为秘术而诡谲莫测的联系,往往能够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
“迅豹”这支部队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有着其他部队都难以企及的速度,也是五部当中机动性最高的部队。倘若把五部全部投入到战争之中,那么“迅豹”无疑会是斥候一类的兵种,战斗中也会是从旁策应的部队。
很可惜,五部从来都没有完全的展现在世人的面前,他们的选拔方式,他们的工作模式,他们的作战能力对于外界来说都是一个谜。
五部留给世人的就只有一个名字,一个代号,好像从他们加入的那一天开始,他们本来的名字都已经被自己所在一部的名字所取代,而后的很多很多年,都将为了这个名字抛头颅、洒热血,直至死亡。
言归正传,虽然在一边护卫马车的黑熊军只有十人,但是这十人足以挡住三百铁骑的冲击,如果是步兵,那足以抵挡五百之多。
从这样豪华的阵容来看就知道马车中人的身份不简单。
一只枯瘦的手从马车中伸了出来,掀开了垂落在马车前面的帘子,从帘子背后探出来一张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的面容。老人便是汉唐王朝中流砥柱之一的太子太傅阮步义阮大人了。
阮步义问道:“一平,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到了下一个城镇你不给我换架牛车,你就背着我去江宁郡城。”
说道后面,老人已经有些声色俱厉起来。看来这连日来的奔波之苦,着实让阮步义阮大人吃了不少的苦头,以至于一直以来和颜悦色的老人都忍不住大发雷霆。
“老爷,您就忍忍吧,您都抱怨了一路了,还不是过来了。这辆马车是皇上赏的,为了您坐得舒服,专门给您铺了两床垫子,我已经尽力让马走得慢些了,再慢可就赶不上在天黑之前进城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车夫。
年轻车夫名唤董一平,是阮步义家中老管家的儿子,还是阮步义帮着老管家取的名字。董一平还有一个姐姐,本来应当是姐姐先起名,但是老管家那个时候也没想着或者没敢让老爷帮忙给个女娃子起名,就随便给了个贱名“妞妞”就凑活着把女儿养到了三岁。
凑巧的是,董一平出生那天,阮步义正好有些事情来找老管家,老管家中年得子,也算是高兴坏了,便厚着脸皮请阮步义给儿子起一个名字。那个时候的阮步义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给管家的儿子取名字,也算是给足了老管家面子。
起名字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饶是阮步义也想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个好词来。正在犹豫之间,余光扫到一个玩耍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他认识,是管家的女儿,于是阮步义便问道:“老董,你这女儿是给起了一个什么名儿?”
老董听到东家提起女儿的名字来,想到女儿只有一个贱名“妞妞”,也不好提出来,只好挠了挠脑袋说道:“老爷,小女只有一个贱名叫做妞妞,大名还没起呢。”
“老董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当爹的,自己孩子的事情也不上点心。”阮步义说着就拍了老董的脑袋一下,一如二十多年前的两人。
看见老董点头称是的模样,阮步义心里莫名来了四个字“心平气和”,他眼中流光一闪而过说道:“我想到了,这老大就叫做一心,老二叫做一平,你看如何?愿你董家再生上两个小娃娃,凑足了这心平气和四个字。”
话虽这么说,只是老董到老了都没有凑齐这四个字。
“一心、一平,一心、一平。”老董喃喃低声念了几遍,而后大声叫到,“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好名字,好名字啊。”
阮步义拍了拍老董的肩膀说道:“别拍马屁了,你说你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怎么就不给女儿起一个名儿?虽说女孩子家终究是要随夫姓,但是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就说不过去了。你啊,你啊,好歹是自己的女儿,别伤了小娃儿的心。”
老董当即就摇头说道:“老爷,我没那个意思,对我来说,儿女都一样。只是一直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名字,这才起了个贱名用着。我哪儿能有老爷这般学识啊。”
听闻此言的阮步义脸色好了很多,倒不是因为老董拍马屁拍得他舒服,只是因为老董一句“儿女都一样”是真真地说到了阮步义的心坎里去了。
后来的许多年里面,阮步义和原配夫人一直无有所出,夫人去世之后,阮步义也没有续弦的打算。他一心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国事上面,家里的事情倒是不用他担心,他能有今天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家里面还有一个弟弟可以继承家业,阮步义自己的家业早就比原来的家业大了太多,他看着董一平长大,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这份家业的去处。虽说董一平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从小就是阮步义教着的,与亲不亲生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换一句话说,这份家业是阮步义自己挣下来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别人说不上半句闲话。
老董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热泪盈眶,当即让自己的儿子发誓说以后有了孩子第一个必须跟着老爷姓阮。
董一平自小和姐姐就跟太子享受的是一样的待遇。太子是阮步义教,他们两也是阮步义教,知恩图报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怕是一点小事,两人都是要报的,更别说是阮步义这样的大恩了。董一平自然是立马起誓答应了下来。
后来,这两姐弟也没有让阮步义失望。董一心去了朝廷的学宫当先生,如果不是朝廷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恐怕姬修要给董一心一个官当别人也是没话说的。这个先生在内政方面尽得阮大人的真传。
许多时候,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处理不了的事情来问到姬修或者是阮步义。两人都只有一句话:“去学宫问问董先生。”
董一平在读书方面的天资就要差了些,后来转而习武。十八岁拿下了武状元,之后一路攀升,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御前带刀侍卫的位置,官居正四品。等到岁数到了,资历够了,九五城禁军教头的位置自然也是他董一平的。
说回现在,听完董一平无可奈何的话语,阮步义轻轻哼了一声,道:“当时你小子在一边也不给我搭个腔,我说不要马车,牛车就行,你偏偏怕了皇上了,也不知道帮帮我这老头子。”
董一平更是哭笑不得,面色愁苦地说道:“老爷,您好歹也是一品大员,国家栋梁,出趟远门坐牛车像个什么样子嘛。”
“哼,那又怎么了?你没出生的时候,老爷我还不是能坐马车。后来年纪大了,才坐的牛车,都坐了多少年了,我还是阮步义啊。坐什么车自己舒服就行,别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他们说说,我这个一品大员的乌纱帽还能掉了不成?”阮步义哼了一声说道。
董一平重重地叹了一声,没办法反驳。因为阮步义说的的确是事实,阮步义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膏粱子弟,自然马车出行,后来多少次与民同乐,同乘牛车,早就习惯了。
既然在这个话题上面说不下去了,董一平也识趣地转移话题说道:“是是是,您都有理。不过老爷,这一趟皇上叫您去干啥啊?当时就给了您一封信,一道圣旨,也没说干啥。您都多少年不出院门了,还让你这么奔波操劳的,皇上也太不体恤您了。”
话刚说完,董一平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来自阮大人的攻击,阮大人说道:“臭小子,皇上也是你能够编排的?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脑袋不想要了?我教你的谨言慎行都忘了?”
“行行行,老爷,您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董一平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委屈巴巴地说道。
看着董一平的样子,阮步义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这一趟,是让我去宣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