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不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天色已晚,无缘无故还在街上晃荡的,自然绝非善类。
云藏锋回到酒席间,才饮一杯,酒楼大门处便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是个头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挎着脚镣,走起路来当啷作响,身上几缕布条遮住羞处,大半的皮肉倒是裸露在外头,虽然不甚高大,但是略有几分肌肉,也不至于让那些守了十几年空床的半老徐娘也没有胃口。头上歪七扭八的点了几个戒疤,脸上没有佛陀的慈悲,也没有饿鬼的凶恶,除了一身功夫,就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叫花子了。
矮的那个确实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女童,衣服虽然缝缝补补多处,却是干干净净的,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样儿,像是多天未吃过饱饭了,精神有些差,无精打采的,自然谈不上有多么活泼可爱了。
女童手里紧紧攥着从头陀双手之间垂下来的手铐铁链,怯生生的样子仿佛怕人。头陀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周,才进了门来。
此时,酒店里还有数桌,一桌是个书生带着一个女子,女子风骚放荡,酥胸半漏,下方的裙摆的开衩开到了大腿根,脸上抹了厚厚的粉,血红色的唇像是刚刚活生生的啮了人心,应当是自诩风流的才子从某个青楼妓馆里带出来的佳人,小说中最喜爱的便是这种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只不过世上又哪里来的如此多的真情。
靠门一桌像是街上的混混集会,一只脚踩在店家的长条凳子上行着酒令,没有划拳的数人目光如同野狼一般扫视着周围的人,看向风骚 女子时,流露出不易觉察的贪婪之色。还有一桌是独自一人饮酒的侠,桌上放着一柄宝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宝刀出鞘半分,露出寒光凛凛的杀气。
最后一桌是一个老头,听他与小二的言语,是街上打更的,此刻接近半夜,正是快要上工的时候,从他招呼小二的样子来看,怕是这里的熟,可能每一次上工前都要在这里喝上两盅不那么好的酒。
头陀先是去了老者那一桌,双手合十,道了个似是而非的佛号,说道:“施主宅心仁厚,洒家想与施主化些斋饭吃,万望施主行个方便。”
老头才品了一口店里最差等的美酒,回过头来便看到那张可恶的丑脸,难免露出一丝不悦,道了声:“没有没有,天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还是人贩子,和尚身边带着个孩子,我倒是少见。不过劝你啊,早日离开城里,我打更的什么没见过,不是夸下海口,这条巷子背后夜夜有孤魂哀号呢。”
和尚也不生气,转向去混混那一桌想要讨些吃食,那些混混倒是不气,把刻有“囚”字的脸伸到头陀面前说道:“滚远些,别让爷爷再看见你,爷爷手里可有好些人命,倘若再来定叫你做爷爷手下亡魂。”
说着便要一巴掌打在头陀脸上,隔壁桌的侠却突然出手,刀鞘飞出击在混混手肘麻筋上,混混手上一阵酸麻,无力垂下,骂骂咧咧的想讨回些面子,却看到宝刀寒光,不由得自己咽下这苦果。
头陀也不给侠道谢,也不去找他求布施,走向了才子佳人的一桌。书生看起来并不想在心仪的佳人面前落了面子,奈何囊中羞涩,今晚出来吃这一顿饭已经是节衣缩食半个多月的成果,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布施。
女子抿嘴一笑,根本也不在意书生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只将手拂过小女孩的脸颊说了句:“好一个美人胚子,风华骨头,长大了在床上也是一个磨人的主,只是吃的差了些,可长不起身体来。和尚,你既然觉得与我有缘,便把这小姑娘割舍了吧,交于我手里,也省的跟你风餐露宿,饥饱不定的。我呢,仍然额外给你三十两银子,就当孝敬佛祖了,你看怎么样?”
佛陀道了声:“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好意了,出家人又怎么会在意黄白之物,只是想讨要些斋饭罢了,既然两位施主无意布施,则是贫僧打扰了,告辞。”
别人不知,云藏锋岂能不知,那头陀眼中的杀意在风冶女子说话之时一闪而过,虽然仅仅只有眨眼功夫,也让云藏锋不寒而栗,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全部倒竖起来。只是这一切,云藏锋都冷冷看在眼里,假意饮酒,一边看着场中状况。
也不知道头陀是何想法,望了一眼云藏锋所在的酒桌,也许是觉得人太多气氛热烈不好打扰,也许是觉得桌上酒食都是一些肉食,犯了出家人的五戒,转身便想要离去了。
侠似乎心有不忍,拦下二人说道:“倘若大师不嫌弃在下,在下愿与大师同桌,这顿饭便当做与大师交个朋友,如何?”
头陀正要说话,有一个混混便跳起来说道:“哈哈哈,你当他是大师?我看你是个傻子,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看他的行头,头上的戒疤,哪里像个大师?哪有正经和尚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孩的?你让他诵诵经看,他会吗?”
另一个身上文龙的家伙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诶,你自己也是一个穷光蛋,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坐在此处半晌,只点了一壶酒一盘毛豆,怎么样?大侠是这么好当的?”
一番话不禁让侠有些尴尬,没想到这群混混功夫不怎么样,但是在地头的多年摸爬滚打倒是练得了一双好眼睛,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一眼就看了个通透。
头陀自然也不凡,向侠道了一声谢:“出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施主不太方便,我也不好麻烦施主,我这个想法还请施主给个方便。”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侠也不太好阻拦,匆匆留下了一些铜板便离开了酒楼,头陀也准备离开,却被云藏锋叫住。
“和尚,这个你拿着,前路艰苦,须知要忍耐,还有,别饿着孩子。我这不是给你的斋饭,你少吃一两顿不打紧,重要的是孩子不能饿着。”
和尚接过云藏锋扔过来的吃食,油纸袋子里装的是一只烧鸡,两个馒头,半边卤鹅,想来那些话说的是这些肉食是给孩子的。头陀道了谢,拿着东西往外走,却听到背后一声呼唤:“和尚,留个姓名,没有姓名留个法号也行啊。”
和尚回过头来,道:“我没有在哪一个宝刹挂名,自然没有法号。俗家名字倒是有一个,姓张,原先母亲取了个名儿不太好听,母亲去世之后,自己便改了一个名叫春秋。”
听闻这个名字,云藏锋惊讶道:“你是”
头陀双手合十,打断云藏锋接着说下去,道:“行脚天下,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云藏锋也会心一笑,道:“既然佛曰不可说,那便是不可说了。大师虽然不明佛法,但是却懂得人生几分真谛,不得不说确实担当得起大师二字。”
昔日佛祖拈花一笑,今日这和尚举着油纸袋子一笑,二者的差别在于何处却是不得而知了。
头陀一走,酒楼就陆陆续续散了,慢慢也冷清下来,混混们喝多了,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酒馆,风冶放荡的妓馆女子看似小鸟依人的靠着书生,实际上是扶着东倒西歪的风流才子,打更的老头敲响了梆子,一声声好听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悠悠的传遍了大街小巷,长沙的夜里本该是这么的静谧,只不过静谧的夜里,总是有些许光照不到的地方发生着黑暗的事情。
酒馆出来背后是一条暗巷,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见证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的发生,有人在这里打劫,就有人在这里被打劫,至于是劫财劫色,那看的就是打劫人的心情了。
也有人告官过,只不过官府内部好像有人通风报信,官府差人来守着那几天,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官府也不可能特地派人天天守着这条暗巷,时日一长了,就把人全部撤走了,只贴出告示,城内所有人夜里闭好门户,结伴而行,尽量少在外走动,特别是这条暗巷,能少走路就少走路。
可是,世上总有人是不听劝告的,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稀里糊涂的事情发生了。书生和那风冶女子便是这样的人。
二人转过暗巷便拥在了一起,高开衩的裙子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大用处,二人一边口舌相接,一边解除身上的衣物,看起来就要在这阴暗的地方进行一场大战。
书生一只手搂着风冶女子的腰,一只手揉搓着胸前的饱满,风冶女子轻车熟路的解开书生的裤腰带,将其长裤褪下,正捞起自己的裙子时,巷口传来了一声嬉笑。先是一点火光亮起,陆陆续续又亮起了两三点,定睛看去,却是在酒馆里面饮酒吃肉的那一桌混混。
混混们围了过来,书生和风冶女子忙不迭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几人一边把包围圈缩小,一边不干不净的调笑着二人所做的不干不净的勾当,说话间,几人就把才子佳人围了起来。
领头的说道:“火把灭掉两盏,万万不得被旁人发现了,只留些许光亮供哥们几个玩耍时照明即可。”
众人照办,唰唰灭掉了四朵火花,只余下一束照明。两三个人把风冶女子架起来,除领头人以外的人把书生绑到一旁,一行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又像是怕被人发现,又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
风冶女子流下两行清泪,她本就是风尘女子,做的就是皮肉生意,靠着卖笑卖肉讨生活,只是虽然如此,也心里暗许了这倒霉的公子,才答应偷偷从院子里面跑出来和他共度良宵,谁知道,竟然就遭遇了此等事情。
别人上院子里花钱买笑还要看她的脸色,今天倒好,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