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开口,陆绪又道:“玉娘,其实国公爷人并不坏,只有时一叶障目,固执了些。”
“绪哥你何时也帮着他说话了?”
陆绪看着她良久:“玉娘,我想护着你,我帮他不过因为你一心想同他一处。”
她连绪哥都骗不了,如何骗自己。
这会儿那人将宸哥儿抱起来,宸哥儿趴在他肩头笑出声,称玉默默看着宸哥儿和他两个父慈子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称玉盯着做到一半的伞架,背过去偷抹了抹泪。
她进屋将发髻梳得整齐站在屋前,轻声道:“我同你回府里。”
陈知璟那么个守礼的人,下意识走来牵她,却让梁称玉微微撇开了去,男人手空悬在那处,他怔了瞬笑道:“你那丫头呢,让她帮着收拾东西。”
称玉不理会他,臂间挎着个小包袱,在院子里喊了声:“兰香。”
“去跟田娘子说句,我们就走了。”称玉道。
梁称玉跟陈知璟上了马车,宸哥儿与兰香坐在后头那辆。
她不想与对面这人说话,便侧过身掀帘看向外头,京师可比虞城县繁华许多,白天这会儿各家商铺鳞次栉比,人群中还有不少从安息来的商贾,捧着新奇花纹的绒毯在路边叫卖。
“先去巷陌街。”陈知璟嘱咐韩平道。
韩平一听便知道国公爷的用意,忙令车夫改道。
称玉闻言,转身皱眉瞥了他眼:“我不爱吃那个。”
说完又觉自己丢人,他也没说是给自己买的,自己这急哄哄认了干嘛。
没想到男人却望向她温声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令人去买?”
称玉不搭理他。
“那去买些别的干果?我记得你大婚那天吃了不少。”
称玉脸骤然红了,想起大婚那天夜里让她塞在床脚的干果和干果壳,“呸”声道:“我那是饿了!”
陈知璟只笑笑看她。
称玉想着这人痴了不成,今儿竟做些骇人的事。她又扭过头去,撑着肘往外看,心里却乱糟糟,半点都没落得自在。
-
称玉出去好些日子,回来后自然要先去老太太房中请安。她梳洗后,春梅在边上伺候着她换了身衣裳,同陈知璟往暮春居走。
刘氏听到他们已到院外,想想还是让刘莺暂避开了去。
前段日子陈知璟说刘氏病了,今日称玉瞧见,果真老太太身子看着还没大好,纵然这些天过去,面上仍带着丝倦色。
她微微躬身,道了万福,又问起刘氏的身子。
“我无事了,倒是三郎媳妇,听三郎说你病了连马车都做不得,可曾好些?”刘氏看了眼陈知璟道。
称玉心下明白这恐怕是陈知璟的托词,却不好当着他母亲的面戳穿,便轻点了点头。
五十三章 我并未觉得自己命不好
称玉都晓得的事,刘氏如何不知陈知璟在诓骗她,却也不打算为难她这三郎和三郎媳妇,说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
等他们人走了,才把刘莺唤到跟前道:“明日你也随我入宫去给圣人娘娘请安罢,说来她也算是你表姐,只你不曾见过。”
刘莺闻言又要给刘氏磕头。
刘氏委实瞧不上她这小家子做派,也不知嫂嫂如何教导,这般上不得台面,连那市井出身的梁氏都比她好上许多。
不过前段日子她伺候得也算尽心,又是自己娘家侄女,刘氏点头让金嬷嬷拦了拦:“莫跪了,金嬷嬷,你带娘子去找件合心的珠钗。”
-
那边梁称玉跟陈知璟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人,基本也不跟他说话,倒是陈知璟比往日聒噪许多。
称玉看他这样心中觉得怪异,用完膳待宸哥儿回去自己屋子,她也一声不吭钻进书房里头。
疏竹院空了不少间厢房,称玉便自己挑了间,收拾番当作书房,偶尔会在这处坐坐。
陈知璟刚去前院与韩平说了几句话,回来称玉人就不见,转了一圈都未看到她的身影,最后还是问了她那几个丫鬟。
几个丫鬟先前让国公爷亲自罚过,这会儿见了他战战兢兢,还是年纪稍大些的夏月开口道:“夫人去后头了,只不让奴婢们跟着。”
陈知璟“嗯”声,道:“你们如今是夫人的丫鬟,本也不该由我来管,只上次教训望你们记着,若连夫人信任都做不到,这国公府也留不得你们了。”
说完转身便走。
称玉却在案前作画,她端得入神,连男人走近了都不曾察觉。
闺中娘子最爱画的便是花鸟鱼虫,不过称玉平日里画多了这些个,这会子纯粹打发时间而已,便不愿再附庸风雅。
陈知璟悄无声息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瞧了会儿,才发现她画的是些市肆、街道、河流,看着不像是汴京。
“这是虞城县?”陈知璟忽轻声问道。
梁称玉吓了一跳,笔一顿忙扭过头来看他:“大人。”
又轻点点头。
“你画的不错。”陈知璟道。
称玉急急忙忙要将画收起来,他偏身过去取了她手中的笔道:“你可知本朝有位翰林侍诏,极受官家赏识,他也是如你一般,与常人不同,专画汴京风俗。”
不过这张侍诏名声大噪也是五六年后的事,也不知官家如何就迷上了这些。
“听说官家还给他题了字。”陈知璟在空白处停了会儿,挥墨写下几字。
称玉低头去看,只见纸上赫然写着“虞城县风俗画”。
“既占了你的地儿,作为回礼,前些日子可巧我得了块田黄石,我给你制枚印章。”陈知璟揽着她的腰道。
称玉实在不大适应,她扭了扭身子,仰头看向陈知璟,道:“我要那劳什子印章作甚?”
“那你想要什么,给你刻个旁的。”
男人正眉眼温和地低头瞧她,瞧得称玉一阵心慌,她回瞪他眼,恶声恶气道:“大人你这样怪吓人的,究竟怎了,叫魔魅缠身了不成,我不要您的东西。”
可是这人不答话,他低下头去,温热的唇瓣贴着她的,又撬开她的齿钻了进去,他许是刚用过茶,唇齿间还留着股淡淡的茶香。
梁称玉睁大了眼。
面前这人伸手捂住她的。
称玉险些喘不过气,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陈知璟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男人抵着她的唇哑声道:“玉娘。”
陈知璟此人,比起朝中同僚,他也算得上清心寡欲了,本朝狎妓之风盛行,有些人甚至另养了不少家妓以供消遣。
他几日不曾抱过她,这会子搂着软嫩的妇人如何能忍得住,手已然往她身后探去。
“你作甚。”这话说得着实没多少气势,但却叫男人瞬间回了神。
这可是在书房中。
陈知璟自嘲笑了声,手松开她。
称玉红着脸将人给撵出去:“您出去罢,我还没画好呢。”
梁称玉在书房里头一直待到了晚上,然而那画上与陈知璟出去时并没什么分别。
夜里头两人虽同睡张床,称玉不愿意,陈知璟也没执意勉强了她。
翌日晌午过后,府中几辆马车自侧门而出。
陈知璟与她们顺路,便与称玉、宸哥儿早早地大门附近等刘氏。
不多会儿,刘氏由刘莺搀扶着走出来,称玉见到刘莺,手微颤,搭在宸哥儿肩头未说话。
陈知璟人就站在她身,如何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
他正要开口,刘氏却道:“玉娘要顾着哥儿,我这身子还没大好,让莺娘陪着也好有人照料着。”
母亲说了这话,纵然陈知璟也不好再多论什么。
那边刘氏已上了马车,称玉搂着宸哥儿也要去后头那辆,却让陈知璟轻拽了拽,轻声道:“昨日我并未诓你。”
称玉未回头,径自跟在宸哥儿后进了车厢。
宸哥儿坐在她对面看着书,称玉怔了瞬,想起昨日的事来。
那时两人已歇下,陈知璟忽对她道:“玉娘,我与那刘五娘子并无旁的瓜葛,我甚至连她的面都未瞧清过。只母亲前些日子生病她伺候了些,待过段时日,我会将此事处理了。”
称玉在黑暗中撇嘴:“这是你没细看,等你看清了,怕是求之不得,你没觉着她像一个人么。”
“什么人?”
称玉是个藏不住任何话的,让他追问了几句就嚷道:“不就是你藏在书房中画上的那位,你先前要不是被我骗了,怕早娶了她,可谁让你命不好,遇上我。”
男人或许这会儿才隐约明白两人间的症结何来,她与自己闹了这么久,不正是书房里的画缸被她打破了开始的。
他轻笑声道:“便是慕少艾,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何况我自己也分不清,只婚约在身,我知自己将来要娶她。且有一点你说错了,娶你,我并没觉得自己命不好。”
称玉尚在晃神,那马车突然颠簸了下,称玉忙伸手去抱哥儿。哪晓得忽觉喉头梗塞,腹部上方翻滚作呕,她拿帕子死死捂着口鼻好容易才压制住。
“娘?”宸哥儿担心地看她。
称玉忙挥手让哥儿做好,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第五十四章 有孕
称玉生过哥儿,自己身子她最清楚不过,其实前几日她心里已隐约有了猜测,她月事虽不大准,但像这次隔得也太久了些。
许也有这的缘故,她才轻易松口跟陈知璟回府。
“娘没事,哥儿莫担心了。”称玉总算缓过来,对宸哥儿安抚道。
宸哥儿惯来信她,轻易让她哄了去。
今日仲秋,宫中六品以上官员女眷皆在受邀之列,他们到时,宫外已停了不少马车。各家马车上悬着家族族徽,众人认出这是鲁国公府上的马车,远远避让了条道来。
也怨不得鲁国公府在众人眼中这般势大,官家登位时几个兄弟被杀了大半,内命妇除了个几乎足不出户的长公主和常年称病的庸王妃,竟找不出半个。
而外命妇中,如今圣人娘娘膝下三子,又独得恩宠,若不出意外,国公府未来便是板上钉钉的官家母族,这份显赫荣耀无人能及。
郭忠得了陈姝元的吩咐带着辇轿来迎:“老夫人、国公夫人,今日人多,圣人怕冲撞了你们,这特意让奴才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