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破碎在地平线之后,海风再度凛冽了起来。
淋了一日的雨再吹一夜的风,江语凝觉得脑袋有点热。回到租屋处刚沾上床缘,沉甸甸的思绪搅和在一起,在意识里混成一滩脏水。再次醒来的时候,视线所及一片黑暗,只有手里的手机孱弱但执拗的亮着一方框的蓝光。
彼时江语凝的脑海仍处于长夜的浑沌,凭着直觉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缓缓将手机移至耳边,像是咀嚼着困倦与疲惫,她口齿不清的呢喃了一句:「喂?」
「我是楚然,你现在方便吗?」另一头传来浑厚低沉却温柔的嗓音,句尾带着贴心的犹豫。
「怎么了吗?」江语凝有些吃力地翻过身,凭着窗外点点星火大概明白了,日子尚未清晨。她开了灯,双眼微瞇以适应光亮带来的不适。
「我在你家楼下。」
江语凝一听完,昏沉的思绪立刻清醒,她看了窗外的雨丝,急忙掐断通话披了一件外套便往楼下跑去。果真如她所想,楚然没有撑伞地就站在雨中,他把鼻子埋在深灰色的围巾里,双颊耳根都冻红了。看见江语凝,他衝着她露出了彷彿可以温暖寒夜的笑,而白烟轻浅。
在江语凝的怒气盖过湿冷的空气之前,楚然摆着手,模样有些无辜:「好了好了,外面好冷。」他陪笑:「因为下午天气太好了就把伞忘在学校。」
他无害的脸让她一时语塞,想要教训却也同时担心着楚然着凉,权衡之下她只赶紧开了门让他进去。江语凝的租屋处不大,几坪的空间只容得下一张床、书桌以及一些家电,楚然从善如流地把自己塞在狭小的空隙,尽量不碰到她的私人用品。
江语凝没好气地丢了一条乾净的毛巾在楚然脸上,却也同时为他递上一杯热红茶。她挨着他边上坐下了,然后睨了他一眼:「是疯了吗?」
楚然咯咯笑了几声没有回嘴,拆开精緻包装的小蛋糕盒,他插上一根蜡烛呈到她的眼前。
江语凝的眼神暗了几分,她咬着下唇良久才囁嚅出声:「我不吃巧克力蛋糕。」对上他错愕的神情,她踌躇后又补充:「那天他也说他想吃巧克力蛋糕。」
楚然的表情复杂了一阵,他歛下视线后再抬头,眉目眼神依旧温柔:「知道了。」他拿着蛋糕的手没有放下,右手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但愿望还是许一下吧?」火光在他的指尖跳动,缓缓在这个空间腾出一片光亮。
江语凝愣了一下,随后把灯关掉,暖黄盈满整个房间,驱散了潮湿的冰冷。她双手合十、闭上眼,很快地说出她的愿望:「世界和平。」
在楚然还来不及看火光跳动描摹出的轮廓,她便朝着他的方向吹熄蜡烛。烟雾扑在他的脸上,面容模糊了些,但嘴角仍带着笑。
「自始至终。」他轻哂,她无所谓地耸了肩膀,重新让日光灯佔据所有角落。「不过寿星不吃蛋糕的话就得想想起他方法了。」楚然伸长脖颈,目光扫视了整个空间,轻手轻脚地越过江语凝,頎长的体格在狭窄的房间却不碍事,他好奇地掀着被江语凝置在角落的白色塑胶袋。
「那是麵店的老闆娘给我的。」她对他说:「一些青菜跟麵,多的食材。」
「那正好!」楚然的声音很愉快,「虽然不是猪脚麵线,我煮给你吃吧?」
「你确定吗?!」江语凝略显慌张,她站起来想往楚然的方向,但他要她坐下。
「不然你教我,用说的就行了。」他边说边拆开麵条的包装,捲起袖子就在狭窄的浴室洗手台清洗菜叶,还不忘探头看江语凝迟疑的反应:「欸,相信我!」他信誓旦旦,却也随后盘据了心虚:「虽然我是第一次?」
阳春麵蒸腾的温热白烟氤氳的江语凝的视线,楚然静静把碗推到她面前,她的眼泪开始无可遏止地掉落。他默默坐到她身侧,伸手把她带往自己的方向,江语凝的眼泪在楚然肩上晕出一小块深色水渍。
她努力捧着碗想把麵条送进口中,「好咸、太咸了。」江语凝狼吞虎嚥把所有话语都挤碎在唇边,她不知道究竟咸的是楚然煮的麵还是她的眼泪。
「凭什么剩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一点意义也没有……」
窗外的雨还在下。楚然知道这一年来,江语凝从来没有晴朗过。他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她伶仃走过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春秋,他只知道自己能做的是在往后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静静佇立在她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