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湘音觉得身边甚吵,微微睁开双眼只看见楼情艳和两隻大妖怪在争辩。
"不让!情艷不让!就算你们打情艷也不让!"她说完立刻护住脑袋,一副怕挨打的模样,虽然尽心护主,可还是怕疼,无意间瞄过两个男人的拳头,砂锅一样大!
"怎么办阿七?她不肯让开阿。"阿五小声地问着同伙,他们是刚成精的藤妖,从不吃人,但楼情艷说什么也不肯让开,让他煞是为难。
"没办法了,既然她不让,那就打死扔进河里算了!"阿七狠了心,今日定要吃小娃娃和猴爷的元婴,他刚起手准备攻击楼情艷,吕湘音就站了起来。
两隻妖怪吓得退后两步,绷紧神经观察吕湘音的一举一动。
"情艷,"只见她伸出双手,道:"走了。"
楼情艳见状,像没事般拉好衣裳抱起吕湘音,拎着包袱离开,完全不理两隻藤妖。
"什么?居然敢无视我们!"两隻妖怪气得面红耳赤,即使他俩在河谷中默默无名,但也不容这般对待。忽地一口气嚥不下,双腿一蹬迅速朝楼情艷和吕湘音衝去,就在利爪快碰上楼情艷时,两隻藤妖突然一震,莫名气劲将他们狠狠往后弹了三尺高,阿五从空中摔下来时正好压在阿七的背上,啪!地一声像是沙包撞在一块儿。
他狼狈地爬起,眼底满是惊恐,阿七拼命摇着躺在地上动都不动的阿五,直嚷嚷:"醒醒!你给老子醒来阿!"说话间不时转头看吕湘音离开的方向,怕她会回来似的。
"…痛痛痛…唉呦…"阿五被摇得晕头转向,一把推开阿七。
"喂!你这个混蛋!到底有没有问清楚!吃了猴爷婴元的真的是妖吗?"阿七气得大骂,他好不容易挨到成精,差点因为谣言没了小命。
"石头小二是这么说的阿,我哪知道…原来…"阿五也是心有馀悸。
两隻藤妖转头往楼情艳与吕湘音离开的方向,齐声颤道:"原来是魔阿!"
这头楼情艷根本没听到藤妖的哀号,她连夜赶路,赶在破晓前抵达了官道。楼情艷累得一步都走不动了,她蹲在地上休息,吕湘音瞧这模样也知道是她的极限,于是大发慈悲让楼情艳稍做休息。
她们找了一处破庙,躺下一个成年女性身子后,空间便所剩无几。
楼情艳头刚沾地,立刻鼾声大作,吵得吕湘音没办法专心打坐,看了眼张嘴流口水的女人,眉头稍稍拧起。她曾经寄宿在血肉之躯,明白肉身十分无用,动不动就受伤,要不就是疲惫、飢饿,然而楼情艷身上确实散发着若有似无得妖气,因此她本该是妖,却不懂得修练,整日吃凡人的食物还必须就寝休息,一点也没妖身的自觉。
吕湘音侧头看了楼情艷半晌,虽觉得是有蹊翘却不愿过问太多。
她打坐一炷香时间,只觉得无法专心,乾脆起身独自往外走去。入夜后官道非常寂静,轻透月光洒下的地方像是引导吕湘音,将她带往山林深处,才走没多久便闻道一股熟悉的气味,连头上的墨铃都叮叮响了起来。
吕湘音想也不想拨开草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乱葬岗。
看来可以饱餐一顿了,她在心里想着。
冷月下坟上飘着许多怨灵,当吕湘音一接近祂们就会立刻躲开,她像回到熟悉的庭院般随意间逛,踏上一座土坟,深深嗅着空气中瀰漫的死气令她十分舒坦,果然,由怨灵而生的她,最适合这种地方。
忽地,发釵上的墨铃开始叮铃响起,清脆铃声回盪在黑暗中流泻出一丝诡异。吕湘音摘下发釵沿着乱葬岗绕了一圈,最后停在靠树边的葬地上。脚边土丘已经被粗鲁挖开,棺材盖也被凿了个洞,隐约可见底下森森白骨。
"这是你的坟吗?"吕湘音握着手中发釵说道,脚尖将棺材盖用力踢开,整俱尸身当即暴露在苍凉月色下,看来已死去多年,身上衣物恶臭腐烂,所幸骨头健在,没有被盗坟的山贼破坏,"你是想要回发釵吗?对你很重要?"
叮铃…叮铃……
"是吗?情人赠的?传家之宝?"吕湘音与骷髏双眼对望,语气十分平淡。
叮铃…叮铃……
"不过你已经没有秀发,留着也没用吧?"她勾起一抹冷笑说道。
话语刚落,骷髏碎裂的下顎动了起来,还发出嘶哑的桑音,道:"还来…还…来……"阴森诡异的语调似由骷髏发出,又似冷风呼啸之声,时远时近夹杂着恨意与怨气。
"竟为了这种东西不肯安息,"吕湘音缓缓蹲下身,凑近骷髏,道:"拿去。"
她将手中的发釵搁在骷髏身边,没想到骷髏似乎显露出浅浅微笑。
吕湘音瞇起双眸,欣慰吗?情人赠予的定情物又回到身边,所以很感动吗?
--主子!这个送给你!
没由来的,吕湘音脑中响起楼情艷的声音。
--我看这个发釵很漂亮,如果插在主子头发上一定更漂亮!
她低头盯着墨色发釵,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做工不精,用随处可见的墨岩打造釵身,随便加上几颗铃鐺,便是市集常见的廉价发釵,这样的东西也有人当成宝?为了这样的东西死都不肯瞑目?
不过楼情艳却要送给她。
"如果说把发釵搞丢了,她会不会生气呢?"吕湘音喃喃自语,她似乎没看她闹脾气,也罢,她傻里傻气怎么懂得生气,银子被村民骗走了不气,被藤妖威胁要打死不气,若是将赠予自己的发釵丢了,大概也不气吧。
吕湘音想着想着,还是弯身将发釵给拿回来,手正要退出棺材时,骷髏发狂地张嘴咬上她纤细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咬断,淌出的鲜血如涌泉般染红骷髏,顺着骨骸流至窟窿眼中,彷彿是骷髏哭泣的血泪。
"吾改变心意,想将发釵带回去。"吕湘音不急不缓地说道,但骷髏却不肯松嘴。
铃!铃!铃!发釵上的铃鐺大噪,顿时坟场里游荡的怨魂全朝吕湘音飘来,祂们伸出无形的手扯住吕湘音的身子,甚至不少掐住她的脖子想取性命。面对如此眾多冤魂,吕湘音依旧面不改色,她见骷髏将她手腕咬着不放,霎时猛地一抽,硬生生将祂的头颅及脖子扯断。
"人死后也是想留全尸,若祢肯乖乖松嘴,吾可以网开一面。"这是她最大的宽限。
"还来!还来!还来!"尖锐嘶吼彷彿从地狱传来,激得所有鬼魂发出共鸣。
吕湘音柳眉一挑,冷哼了声,道:"吵死了。"
瞬间魔气狂漫,所有怨魂被震离数尺,吕湘音抬起左手抓住骷髏,狠狠一扯将她从手臂上拔下,登时右手被咬下块肉。鲜血喷洒染红整片土丘,她冷冷地盯着骷髏,发劲一握,手中骨骸应声碎裂,像是炸开般支离破碎。
"既然你不想回地府报到,那就当吾的食物。"语毕,徒手一抓像是握住了什么,张嘴就将东西往嘴里塞,咽喉一吞,四周恢復一片寂静,"唉,果然放久了,没有新鲜的好吃。"她撇了撇嘴很是嫌弃。
看着血肉模糊的右手逐渐恢復,吕湘音满意地点头轻笑,道:"那么该谁了?"
传说马鞍坡后有片乱葬岗,原本是个乡间小村,某年突然流传一种疟疾,死了很多村人。当时村长从城里请了一名大夫,随行的还有大夫的女儿,这姑娘生性善良见不了村民受苦,很是用心照顾病患,姑娘与村中年轻的农夫日久生情,就连大夫说疟疾严重束手无策,姑娘也坚决不肯离开。
不过农夫还是病死了,艰辛撑了半年还是不敌病魔,最终全身溃烂不治。死前,他给了姑娘一隻发釵,说若病好了两人就成亲,但若他死了,发釵留在身边记念曾有他爱着也罢,后来姑娘伤心欲绝,于家中自縊。
她的魂魄留在人世寻找爱人,但因疟疾死亡的村民尸体早已火化,连骨头都不剩。
唯一还能思念的只剩这隻发釵,漫长岁月过去,她连所爱之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叮铃--…
发釵上的铃声清脆。
"还不是让吾吞了。"吕湘音摸了摸吃撑的肚皮,冷哼一声。
整片乱葬岗的鬼魂全被吕湘音给吃进肚里,无论祂们过去有多少辛酸,或者有多少成就,进了魔君的五脏庙后很快就会被消化殆尽,到时只剩鬼气可取,剩下的记忆与思念只会如同尘烟,风吹咻的一声没了,瞧不见也摸不着。
最终,害姑娘苦苦守候,无法超生的竟是"爱情"二字。
吕湘音把玩着发釵,插回发上撇嘴道:"无趣。"
当她走回破庙,楼情艳还在睡,口水都流到地上了,吕湘音看她似乎做着美梦,居然傻呼呼笑了起来,没忍住伸手捏着楼情艷的鼻子不让喘息,半晌她没吸进空气憋红了脸,挥手拍开吕湘音恶作剧的手,翻身继续睡。
"起来了,"摇了摇对方的身子,楼情艳没有反应,"起来,该上路了。"
"……唔…鸡腿…吃……"迷迷糊糊说着梦话,惹得吕湘音沉了张脸。
真是个傻子,睡着了也是个傻子。
吕湘音拉着楼情艷的手臂,将她侧翻过来,娇小身子往前挪了挪,硬是挤进楼情艷的怀里,她枕着对方柔软手臂,眨了眨漆黑的星眸。
楼情艷的外貌并不出色,说难听点就是过目即望的市井小民,不过她傻得令人咋舌,作为一个奴僕还是相当称职,无论说什么都服从,不乖的时后拧几下耳朵当作惩罚便会就范,心智像个孩童,对什么都好奇且无惧,这样的楼情艳,也算是难能可贵之人吧?为奴隶的人。
吕湘音小小打了个哈欠,心想对抗鬼灵消耗不少魔气,竟让她有点疲惫。
想着想着,又往温暖怀里缩,闔眼淡道:"看吾明日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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