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惜福红按照约定带宵漆玉出穀。
环顾山头,貌似得翻山越岭不可,往后瞄去,只见宵凄玉目不能视,这又该怎么出山?正当惜福红烦恼时,宵凄玉忽然上前拍了她的肩。
“惜姑娘可是探好路了?”笑容依旧温柔。
“这荒山不像会有猎户来,恐怕得爬过山头才能出去了。”原本还指望能遇上识路的猎户帮忙,不料此处比她想像的还要偏僻,别说人了,连动物都没看到。
相较惜福红的无助,宵凄玉显然毫不担忧。
“有劳惜姑娘了。”宵凄玉伸手握住惜福红的手。
握住瞬间,惜福红突然勇气大升,那略微冰凉的指尖有些粗糙,却给惜福红莫名的安心感,刚才的忧虑彷彿被春风一吹,连影儿都没了,她牵起微笑应了声:quot;交给我吧!quot;
路上,她儘量挑平坦的坡道走,但难免遇上需要攀爬的地方,这时惜福红就会先越到上头,接才将着宵凄玉小心拉上来。再说她那骨瘦如柴的身子也不需要费惜福红太多力气,恐怕就连她务农时提的水桶,都比宵凄玉沉。
走了大半天,两人总算越过山头。惜福红坐在石块上喘气,宵凄玉则坐在树下乘凉。徐风吹乾汗湿的衣裳,惜福红舒服的瞇起双眼眺望山脚,只见路虽称不上陡峭,但下山往往比上山困难,崎嶇不平的路要是绊倒,滚下山可是连命都没了。
思量半晌,惜福红忧心道:“宵姑娘,下山的路我背你吧?”
闻言,宵凄玉一愣,低头不语。
“我、我的意思是……下山的路难走,我怕你被石头绊倒,所以才……”原本的正当理由,不知怎么着,竟然越说越尷尬。她是个女孩子,背另个女孩也不算轻浮吧?再说宵凄玉还比自己年长,称声敬老尊贤也不为过?
谁知宵凄玉一改沉默,笑道:”惜姑娘果然心地善良,不过在下可以自己走。”
美意被拒绝,惜福红也不再多说,牵起宵凄玉开始下山。说也奇怪,原本该是吃力的路程,惜福红已经走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回头竟发现宵凄玉浅笑依旧,她脚步平稳,彷彿根本没盲。
心中存着疑虑,可话到嘴边却吞了下去。
她从山谷中救起宵凄玉时,就不讨厌她,甚至被她淡雅的性情和彬彬有礼的态度给吸引,不光是她的容貌,还有那一举一动间恰到好处的应对都让她有些迷醉。那种成熟的女子风度让惜福红很是嚮往,只是彷彿有层看不见的纱矇着宵凄玉……
那种说不出的……不真实。
"山林水气已淡,可是已出山林?"一句话唤醒走神的惜福红。
她定睛看去,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上官道。平坦的沙路三丈宽,是官府马车轮距间的长度,那黄沙土壤略有轮子辗过的痕跡,惜福红雀跃的拉着宵凄玉站到树下,左右瞻望却不见行人。
"糟糕,我不知道路,该走哪边进城呢?"这路蜿蜒绕山,两边都不见头。
宵凄玉则坐在地上道:"我们就在这等,倘若有车经过还请惜姑娘务必拦下。"
惜福红点头,她缓步来到宵凄玉身边,学她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她真不明白,光打坐可以餵饱肚子?打从她遇上宵凄玉起她就只喝水,没吃肉也没吃果,整日休息时就会像这般坐在地上动都不动,难道是什么绝顶神功?
反正她是想破头也不会懂,转眼盯起路上的石子发呆起来。烈日当头,闷热的空气中没多少水分,不一回儿惜福红便觉得口乾舌燥,她懊恼的想怎么没有带些水在身上,想起昨晚的清凉溪水,便忍不住骂自己笨。
幸好老天爷待她不薄,两个时辰后远处便传来嵻啷嵻啷的木轮声。惜福红摇了几下几乎晒晕的脑袋,哗的一声跳起,她睁眼看往声音来处,果然尽头出现朦胧影子,高温下视线扭曲,恍惚间,原来是老牛拉车!
惜福红二话不说衝出去,吓得车上老翁一惊,赶牛用的小皮鞭立刻挥起。
"唉呦!!"惜福红躲过袭来的皮鞭,狼狈的跌在地上。
"小娃儿!你截俺的牛车做啥!"老翁瞪着惜福红怒道。
见状,惜福红赶忙摇头指向宵凄玉道:"我、我只是听宵姑娘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你直接问她吧?"
此时宵凄玉已经收势站起,她来到牛车身边拱手笑道:"惊动您老人家真是对不住,我们俩受天灾不幸落穀,此时出山也不知怎么回城,还望您好心载我们一程。"说完拿出绣花袋递上前:"薄礼不成敬意,就当是在下劳烦您的谢礼罢。"
老翁见这女子如此有礼,也没计较,他接过绣花袋打开一看,顿时脸色泛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过一个运菜牛夫,哪见过这么多银子?就是躺进棺材也未必赚得了这么多钱,登时老手一僵,系紧钱袋笑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你要不嫌弃我这牛车赃,别说是进城,就是上皇宫我也载!"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惜福红见识到了。
"那便有劳。"宵凄玉微笑不改,自己摸索坐上牛车。
惜福红愣了愣,也跟着跃上去。路上,宵凄玉打坐无语,惜福红倒是精神抖擞、倍感新鲜,她之前骑过马,还没坐过车,这不比马身震盪,平稳的晃动让她很是舒适,便依起木栏欣赏沿途风景。
这里的景色和闕裔城相差甚远,没有高山树林,沿路除了几个小山坡外,入眼的儘是农作水田,日阳下绿油油的草面有些点点闪光,风吹过时还会像池塘涟漪般波动,煞是好看。那些在农地里耕作的大姑娘,见了牛车经过便会抬起头友善的微笑,甚至还会招手,惜福红也不吝嗇的摆手回应。见这农田景色和人情温暖,倒是让她忘了前些日子的辛酸。
"惜姑娘入城后有何打算?"一向寡言的宵凄玉柔声问道。
惜福红听了顿时面露哀愁,刚才还沉溺于短暂的恬静,竟忘了自己还有使命在身,于是惭愧的说道:"我得去找人。"
"这样啊……"宵凄玉没了平日微笑,平淡道:"无妨,竟然姑娘不便……"
"宵姑娘可还有託付?"见她眉头轻皱,惜福红慌张的问道。
"惜姑娘有事在身,在下也不便耽误。"牵起体恤的微笑,宵凄玉摇头让惜福红不必在意。
可惜福红怎能不在意?虽说她与宵凄玉认识不过两日,却对她温润清雅的气质着迷,没有施翠烟的娇蛮任性,也没有薛百花的琢磨不清,她整个人宛如夏日徐风送凉,在惜福红艰难的日子里,来得即时又舒坦,让她不自觉在意起宵凄玉。
"其实……我找人也没有头绪,打算进城后再打听消息,若宵姑娘需要帮忙,就同我说吧,只要我办得到,便不会扔下宵姑娘一个人烦恼的。"惜福红红着脸将话说完,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帮助人。
宵凄玉微笑仍在,只抿了抿唇好似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再说你现在……双目皆盲,那日救我的老婆婆也说了,女孩家在外行走总是不便,凡是都要小心,你目不能视,很危险的,要不我等你家人来后再出发吧?"
"惜姑娘……"宵凄玉朱唇轻啟,淡淡道:”你这般善心助人可是毫无目的?”
驀地惜福红听了一愣。
目的?她帮助自己想帮的人,有何目的?
"宵姑娘你这话……"簇起眉头,惜福红不解的看向宵凄玉。
只见那人依旧温柔,她的微笑总掛在唇角。
惜福红却觉得眼前的宵凄玉……好似不是宵凄玉?
跟她昨日见到的那个人有点不同,可不同在哪……她却看不出来。
"无妨,是在下多心了,误解惜姑娘一番好意失礼了,还望姑娘别介意。"
惜福红被她的话弄得头昏脑胀,最后只应道:”我没放在心理。”
半晌,气氛总算恢復一贯恬静。惜福红将视线转回车外风景,可刚才那般悠间已不覆在,整颗心思绕着宵凄玉的话苦恼着,想每当她欲问有关宵凄玉的事时,总会咽在喉头说不出口,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明明对方温润如水,她却无法轻易接近。
"姑娘!前面就是望峨城啦!"老翁甩手鞭策黄牛,转头喊着。
惜福红望向前,果然已能见到城们。黄土石块堆积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好不庄严,入城的马车颇多,几人用慢吞吞的速度往前迈进,只见入口处站了两排官兵,腰间系着长剑面容严肃,惜福红看了心情也跟着凝重起来,还好官兵见老翁载的是两名布衣女子,也没为难便放他们入城。
"惜姑娘,怎么这城人声鼎沸?"宵凄玉收起打坐样貌,像个普通女子般依坐在木板上。
"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多人都挤在街上。"惜福红同样疑惑,她的江湖经验不比施翠烟,哪能知道原因。只见大批汉子在街上走动,有些背着刀,有些掛着长剑,还有些拿着不知是什么的武器,虽然面露兇戾,倒也没当街打起。
"姑娘,这城定是出事了,要不先住俺那吧?"老翁转头提议。
宵凄玉也没拒绝,点头笑道:"也好,有劳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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