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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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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上一次审问又过去了两天。
    裴令容仍未适应项圈的干扰作用,这个沉重的金属制品扣在脖子上,像是一条冰凉的蛇缠紧了她。她始终昏沉无力,更糟糕的是她好像开始发烧了。
    过高的体温让她的右腿又痛又麻,仿佛有个糟糕的厨子正在用一把钝刀肢解这条残腿。
    所幸这里似乎没有接到继续转移她的指令,裴令容得以喘息片刻。她躺在狭小的铁床上,试图用一团浆糊的脑袋思考前程,接着就发现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她大概很快就会被处决或者流放,总之是活不长了。
    她原本就算是逃兵之类,在逃亡期间还给另一个通缉犯做了精神疏导,更是罪大恶极。虽然帝国的向导是一种珍稀资源,但不听话的向导也是可怕的威胁,这次军部大概不会轻饶了她。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裴令容并不是很难过,甚至感到一丝诡异的轻松。她已经太累了,恨不得现在就长眠不醒,更何况她确实不应该再活下去。
    事实上三年前“裴令容”就已经死了,但她偷来了一点时间,在R-139区用57这个傻名字活着。这段时间她觉得很自由,也挺快乐。但没想到最后她还连累了安姐,这让裴令容有些担心。她揪着头发仔细盘算安姐应该如何脱身,又突然意识到这位侠肝义胆的女英雄在当地广结善缘,在这片法制不太健全的地界不管遇到了什么麻烦,总是会有人帮她全身而退。
    这个姓赵的女人好比常山赵子龙再世,天下应该没有她摆不平的困境。
    老天保佑,希望这一次她也平平安安。裴令容费力地伸手揉了揉右腿,心里有一点遗憾——可惜她不能当面和赵子龙女士说再见了。
    除此之外,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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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没有弄好?!……所有人都出来,别管那些没用的……”
    “……扔掉!扔掉!把新的东西换上来!”
    外面的声音非常嘈杂,有许多人在大声呼喝来回奔突,整栋楼好像都要跟着一起震颤起来。差点进入昏迷状态的裴令容居然也被吵醒了,她实在想不到这个收容所还能这么热闹。
    从今早开始这里就陷入一片狂乱之中,作为一名前公务员,裴令容猜测这种狂乱叫做领导突击检查。
    尽管已经离职三年,她看到此番景象仍然心有戚戚,因此一大早被叫出去整理仪表时,她还是拖着一条腿,挣扎着爬起来配合了。
    她仍在低烧,洗漱时感到每一滴水都重若千钧,砸得她晕头转向。
    这里收容的犯人不多,现在都沿着墙根排了一溜队伍,任由狱警搓圆捏扁。少数几个带着项圈的都是重点关注对象,垂头丧气地被一拨又一拨人反复折腾。众人灰败的面色被簇新的囚服一衬,简直凄惨到了可笑的地步。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尚有两分活气儿的大哥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了句:“哎,这是哪位大人物要来啊?”
    狱警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指向了蜷缩在队尾的裴令容:“你,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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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令容被单独带到了一间隔离室中。
    带她来的人已经匆匆离去,裴令容立刻有气无力地仰在了椅子上。她迟缓地转动眼珠,尽管视线十分模糊,但她还是发现这个房间的监控相当严密。
    不仅如此,她的位置刚好面朝着墙上的单向镜,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供人参观的动物。
    站在镜子那一边看她的人会是谁呢?
    让这个边缘地带的收容所为之大动干戈的高层们,难道是特意跑来看一个被收押的向导吗?
    裴令容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然而想不明白。右腿还在持续地疼痛,而且几乎烧干了的脑浆也不足以支持她再思考下去。
    她转了转脖子,感到那个金属项圈越发沉重,已经坠得她坐不住了。裴令容的脑袋被拽得往下一点一点,最后只好趴在面前的桌子上。
    桌面冰凉而且粘腻,触感有些恶心,然而很适合用来降温。
    裴令容把烧红的脸颊贴在桌面上,又用两只胳膊环住了嗡嗡作响的脑袋。这样就舒服了一点,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睡是睡不沉的,她一时陷入纷杂而黑暗的梦境,一时又被隔离室外的动静惊醒。她隐约听到人们在门外的走廊上来回奔跑,这种声音似乎又与梦中的场景重迭,让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梦里也有许多嘶哑的呐喊和匆忙的跫音,好像一片绝望的泥沼,而她被拖了进去,动弹不得。
    在半梦半醒之中,裴令容感到房间的入口处炸开一声巨响,然而她已经没有办法坐起来看一看。
    接着仿佛有许多人冲了进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涌起了一阵风暴。
    裴令容趴在风暴之中一动不动。
    她对周围的感知越来越迟钝,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
    最后一点意识是感觉有人托着她的胳膊把她抱了起来,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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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几秒钟,裴令容觉得地狱之门已经为自己敞开了。
    一切都和罗丹雕刻得一样,无数扭曲的、纠缠的肢体向她伸出了成百上千只手,邀请她将灵魂投入烈焰之中。
    光是在门口站着,那火舌就扑面而来,烤得她下不了决心走进去。
    太热了。
    裴令容试图躲远一点,然而身后仿佛有一堵墙。她避无可避,只好在墙面上徒劳地摸索,好像能凭空摸出一扇门来。
    这是一堵平整坚硬的石墙,她感觉不到一丝缝隙。正在焦急之时,她的手指似乎触到了一截玻璃瓶子。
    受到她的触碰,这个瓶子竟然活了过来。玻璃冰冷而光滑,缠在她的手臂上摩挲,沿着她的胸口和脖颈蜿蜒而上,直到贴紧她的脸颊。
    它凉的像一捧海水,在裴令容滚烫的皮肤上缓缓游动,奇异的触感和温度冻得她打了个冷颤。
    裴令容惊醒了。
    盘在她身上的东西是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