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醒了!”
在第一声哨响后,学生们起步开始课间跑,阳光落在他们瘦小的肩上。
庆医的icu里,女孩动了动手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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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是致敬《非自然死亡》里《家远路迢迢》一集
当时在看那集时感受颇深,血液里的使命传承,永远最能击中人心。
我笔下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会平凡,她们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就算零落成泥,也会从泥土中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ps:在icu探视制度里,是不许在病室走廊逗留的,这里是为了行文需要。)
第9章 自投罗网的嫌疑人
“方爷,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里怪渗人的。”
男人趴在砖洞口往外面看了眼,他们昨天实在没处去就躲进了这个砖瓦坟包里,这样的大砖瓦坟包是不常见的,看着像是几家人葬在一起。经年风雨冲击,一边的墙面破了个大洞。他们昨晚就顺势从这个洞进到坟包里躲藏,此刻外面虽是太阳高照的,但坟包里头总觉得阴湿湿的。
闵仲方点了支烟,闻言往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他妈没长眼呢,那老房子都给警察围住了,还回去呢,回去给警察送呢?”
“那咱们老在这待着也不是办法啊……”男人有些委屈的捂着屁股移动到边上去,谁愿意跟死人呆一块呢,谁知道会不会被什么东西缠上。
“再他妈废话老子就把你丢出去!”闵仲方打破人的话,恶狠狠道。警察这一波行动,将他的财路给断了,且不说之后那边的人该怎么弄他,当下能不能逃都是个问题。他只能祈祷着那些警察查不到水缸下的地窖,然后都滚蛋。
计鸣淇的状况却不太好,他自从昨天进到坟包里后,就一直在不停翻找什么。
“找什么呢你,搞来搞去的。”坐在计鸣淇旁边的闵兴义没忍住,用胳膊撞了下他,闵仲方的目光随着人的话看过来。
计鸣淇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声音闷在嗓子里,“我东西丢了,我得回去拿。”
“你说什么?你脑子被鬼撞了?”闵兴义闻言一下子坐起身,伸手一把抓过计鸣淇的衣领,“你他妈该不是后悔了?搁这找理由骗鬼呢?”
“不是!我真丢东西了!”计鸣淇一把抓住人的手臂,“我之前看过了,警察们看管很松懈的,我装成村民小孩,就当是玩闹去的,他们不会怀疑的。”
闵兴义松开手,望着少年尤为坚定的眼神,“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啥稀罕玩意儿,你就非得回去拿呢?等咱到那边,啥没有啊?你真是他妈的有病!”
闵仲方鼻腔里哼出一声,偏开头将吸完的烟蒂摁在身边的地上。这种他见多了,指不定又是什么卡啊表的丢了。他看着计鸣淇往外探去的背影,满带嘲讽地笑了笑,只见眼前利益,成不了大气候。
梁亭松让梧禹先去庆医协助于沅和姚枝年,自己留在法医院处理后续事宜。
主刀医生对童欣的遗体缝合后,便将遗体移送进了化妆室,进行殡仪化妆。协助的法医将童欣的衣物分开进行消毒,装进无菌袋中,最后放进一个箱子里抱出来,递交给梁亭松。
“这些东西,我们在调查完后会归还给您。”梁亭松将箱子放在章淑燕身边,而后者身体一抖,往身侧看去,慢慢伸出手去抚摸箱子里的东西。
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她从没给童欣买过的裙子、糖果纸以及一条手链。
“这……”章淑燕从箱子里拿起那个装着手链的袋子,那条手链上的装饰是小船的模样,“这不是欣欣的东西,欣欣她不爱戴这些东西的。”
“学美术的人,因为长期从事手部劳动,为了方便,是不大会佩戴手部首饰。”许为溪也注意到了章淑燕手里的手链,他摸了摸下巴,“船……”
那一刻,梁亭松和许为溪的脑海中想到的,都是童欣画中的小船。
那艘会带着她去远方的船。
“我想看看欣欣。”章淑燕将袋子放回箱子里,而后抬头望着梁亭松。
在得到法医确认后,章淑燕带上口罩,跟在法医人员后面走进化妆室,梁亭松和许为溪则走在她的身后。
门打开的一瞬,他们便看见那个安静地躺在台子上的女孩。虽然还有些浮肿的感觉,但能看出入殓师已经将童欣的面容尽力还原了。女孩仿佛只是做着一场梦,迟迟不愿醒罢了。
章淑燕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在看到女儿遗容的那一刻,还是没控制住跪到了地上。
她伏在童欣的身侧,想摸一下女儿的脸,而伸手那一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欣欣…欣欣…”章淑燕泣不成声,坐在椅子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她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童欣的亲生父亲是个赌徒,整日沉迷在牌桌上,输光了家产,家里一应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了债主,最后她和女儿被丈夫卖给了现在的丈夫。她记得她带着童欣刚到新丈夫家时,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茶几,而男人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眼里满是鄙夷。
“能干活吗?不能的话就去卖吧,这丫头还不错,怪嫩的,也能赚钱。”
她把女儿往身后掩着,重重地点头。
“能干活,能吃苦。”
章淑燕就那样一边忍受着男人无常的暴力,一边做着零碎粗活,将童欣供养长大。
童欣很乖,理解章淑燕的难处,最需要家庭陪伴的那段时光里,她在学校里等到天黑都等不来母亲,独自走回家后也没有抱怨,做完作业后帮妈妈一起做活。
文化课成绩差,但是她想谋一条出路,所以选择艺术。女孩的心思细腻,越长大越内敛,她将每次得到老师夸奖的画带回家,小心地挂在房间墙上,希望母亲一推开门就能看到。
男人有时喝多了闯进童欣房间,在童欣的沉默中将那些画撕碎,摁在地上踩,章淑燕根本无力阻止。但没过几天,童欣又会带着新的画回来,贴到墙上。
章淑燕不明白,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来惩罚她,给了她一个让她骄傲的女儿,又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女儿。
“欣欣,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迟到了好多年的话,只是想说给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梁亭松为章淑燕联系了殡仪馆,那边的人很快便赶来了,梁亭松和许为溪两人配合殡仪人员将棺材送上车后,同章淑燕道别。
电话铃声响起,许为溪扫了眼便接了,“喂,师哥。”
谢图南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为溪你可真是,是准备把学校丢给我了吗?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啊。”
“工资按照我的标准给你开。”许为溪抱着怀里的箱子往远一些的地方走着,却突然被人揪住了衣服后领。
梁亭松指了指他怀里的东西,又指了指已经打开的警车后备箱。许为溪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将箱子放了进去,然后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师哥,就拜托你再忙两天了。”许为溪抢在人开口前直接挂断了电话,以谢图南的口才能力,他要是不挂断,一会儿能被人训十几分钟。
梁亭松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两点半了,他该去庆医了。
“只可以进去两个人探视。”专护出来通知他们可以进icu病房探视,“病人暂时还不能说话,精神比较虚弱,探视时请避免谈论会刺激病人的事。”
原本是安排梁亭松和女孩父亲一起进去探视,但男人将探视的名额给了于沅。
两人进了消毒室,换上了防护服和口罩,然后走到女孩的病床边。
女孩看着他们进来那一刻,情绪明显激动了,套着电光传感器的手指努力地往他们的方向伸过来。
“没事了,已经没有危险了。”于沅伸手手心朝上搁在女孩的手下,“你已经很努力啦,你只要负责快快好起来,剩下的交给我们。”
女孩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脸侧滑落。
因为探视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梁亭松并没有跟女孩提起案件相关,只是给了女孩一些加油鼓励。
临走前,于沅伸手捏了捏女孩的手指,“喜欢吃糖果嘛,等你好了,姐姐包一大捧糖果花给你。咱们吃到饱!”
让姚枝年和于沅换了班后,梁亭松离开了医院。
警车停在路边,许为溪正拎着两杯不知道又是何时买的茶饮,站在车边等他。梁亭松发现,许为溪似乎有些抗拒进医院,但法医院是个例外。
“我得去长明区,下唐村那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你要去吗?”梁亭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望着同样拉开车门往里坐的许为溪问道。
“我以为我的行为已经表现很明显了?”许为溪挑了挑眉,将其中一杯饮品递过去,“疲劳工作容易影响思维智商,学者专家诚不欺我。”
“……”梁亭松没有说话,接过茶饮放在一边,然后发动车子,往长明区的方向去。
当许为溪意识到眼前的路有点熟悉时,车子已经开到略有颠簸的小路上了。他立刻偏过头,忍着涌上喉头的酸感,咬着牙道,“梁警官,公报私仇可耻啊,我要投诉你的。”
“嗯,外套制度上有警号,你去投诉吧。”梁亭松从置物盒里抽出一条压缩垃圾袋递过去。
许为溪接过那条垃圾袋,在思考把垃圾袋套梁亭松脑门上还是从窗户扔出去忍不住就直接吐人车上之间来回思索,最后决定老实认错。
“抱歉,梁警官,我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该说您思维智商出了问题,你是为了社会和谐奉献自己精力的人,你的爱岗敬业是我辈学习的精神,你是我社会主义道路上的楷模。”
说完后许为溪回味了下自己刚刚这一段,可不算辜负他每次开会都记那些员工老师的彩虹屁。
梁亭松只觉得,许为溪不应当教书法,当什么网吧老板,这样的口才,这思想,这觉悟,不在市局宣传部太可惜了,他们太缺少这样睁着眼睛都能编一大段瞎话的人了。
“女孩的恢复状态很好,不多时日应该就能转进普通病房了。”梁亭松手覆在方向盘上,放慢了车速,“你应该亲自去看,毕竟是你救回来的人。”
许为溪将车窗降到下来,胳膊肘搭在窗台上,风迎面而来,卷起他额前的头发。“等她出院我就去看看。”
“害怕医院?”梁亭松顺着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许为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梁警官,我可怕打针了,看到针就会直冒冷汗,四肢无力,心律不齐。”
梁亭松有很认真的思考这人的话的真实性,在偏过脸看到许为溪脸上狡黠的笑时,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他就不该问,这人糊弄鬼都一套一套的。
计鸣淇在地里滚了两圈,伸手朝脸上抹了泥,又拔了一堆杂草,用草绳捆在一起,提在手上,乍一看还真有农家小孩的样子。
他站起身望向土瓦房,他也不确定东西是不是丢在了那里,但他必须要去找回来。
“诶小孩,到边上玩去。”年轻民警坐在空地上晒太阳,看着慢慢悠悠晃过来的小孩,伸手往边上一会儿。
计鸣淇佯装好奇,往民警和土瓦房虚掩的大门看了看,“叔叔,你们在干嘛呀,是不是在抓坏人!好厉害!”
年轻民警被这番话说的有些脸红,他只是个今年刚入职的普通警员,抓罪犯的那些事根本轮不到他,他的日常工作就是给刑警们提供罪犯消息。
“是呢,这里很危险,快回去吧。”年轻民警想着,连语气也不自主的温和了起来。
计鸣淇摇摇头,径直朝民警走去,“叔叔,我以后也要当你这么厉害的警察!你能给我说说,你们都是怎么抓犯人的吗?”
“好。”年轻民警拍了拍身边的地,示意小孩坐过来。
但计鸣淇只是提着草团,慢慢地在空地里转,他的目光在每一处可能藏着东西的角落里搜索着,根本听不进去这个警察说了什么。但为了让人不起怀疑,还得适时地进行提问。
有些问题是已经说过的,年轻民警以为是农村孩子懂得不多,于是又再给人解释了一遍。
计鸣淇已经将空地的每一处都看过了,哪里都找不到他的东西,他目光一下子锁定了土瓦房。
计鸣淇伸手拍了拍脑袋,不对,他根本就没有进去过,不可能丢在那里。
“警察叔叔。”计鸣淇拎着草团子走到民警身边,拍拍人的肩膀打断了人的话。
民警一愣,“啊?”
“叔叔,我昨天来这里耍的时候,把妈妈的东西给弄丢了,可是现在我找不到了。”
民警看着小孩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时间竟忘了这句话中的悖论在那里,依旧是愣着神问道,“什么样的啊,也许给刑警们收集带走了。”
计鸣淇听到人的话,心中已经凉了一片,如果是被刑警带走了,那他几乎没有可能拿回来了。他当下也没有心情与这个民警周旋,把话闷在嗓子里憋出来,“一条很好看很好看的手链。”
“我要是看到了,到时候会送回来给你,你家住哪?”丢了东西的小孩看起来有点沮丧,年轻民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家……”计鸣淇想到了那个空落落的房子,那个躺在床上腿脚不便的老头,然后狠狠地摇摇头,“没事叔叔我不要了。”然后将草团往地上一丢,往村路上走去。他想也许不是丢在这里,也许是丢在了污水口那,也许并没有被警察们拿走。他往污水口的方向走去。
民警看着那个草团,想着小孩子脾气,也许人一会儿还会回来拿,就放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