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还看向旁边其他人, 趁有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往兜里藏几根麦穗。
这份活还是比较累的,又晒又热, 太阳直直顶在头上,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 脸上身上都冒出汗来,黏巴巴的很潮湿,头发尖都在冒水, 眼睛扎得生疼。一丛丛小麦也叶片茂密,擦得皮肤发痒, 不停弓着背, 腰酸背痛。
那些几十年做惯了农活的, 利落地揪住小麦杆, 不一会身边就倒下大片。
唐锦看陆沉割小麦的时候还觉得很简单, 等她自己真正上手了,才发现双手根本不协调,就怕力气重了,镰刀不小心划到手,一群稀稀疏疏的人影中,她动作是最慢的那一批。
面颊发烫,有点头晕目眩,这草帽不戴觉得晒,戴上了又发热,一眼望去,这看不到边的小麦地让人有种无力感,像是一直一直都割不完,只能不断重复机械的动作。
可能只有她觉得累,周围其他人积极性都很高涨,小麦丰收,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吃到更多面粉,白花花的面粉用来擀面条,可香可软了。
陆沉绕过小麦堆,掰开她的手,掌心已经磨出了水泡,“水泡磨破就痛了。”
拉着唐锦去大树底下休息一会,用镰刀将香瓜分成两半,当零食吃还解渴。
唐锦啃着香瓜叹气,表情像是晒干的咸鱼,无精打采,“看上去还有很多呀,得忙到多久?”
陆沉在水坑里洗去手上的汗渍,把唐锦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至少还要十来天才能收进仓库吧,这边小麦割完,东边那块差不多也能收了。”
见唐锦小脸红彤彤的,让唐锦先回去,以免不小心中暑了。
时间离傍晚还有一会,手上火辣辣的,唐锦没有逞强去割麦子,一些简单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做,将地上散落的麦穗捡起来。
弯腰的这个动作,无意间瞥见有人往裤兜里塞麦穗,不过就那么几根麦穗而已,还得提心吊胆,如果不小心被抓住了还要被指责,完全不值得,会这么占便宜的人只是少数。
市场上面粉昂贵,小麦是比较稀罕的东西,担心有人会来偷麦子,晚上还有专门的人过来守麦田。
太阳渐渐落山,温度随之下降,有微微的凉风吹来,舒适了许多。
堆积的小麦都用箩筐挑到了晒坝上,只等干燥了进行脱粒,一整天劳作下来,金黄的麦田秃了一块。
迎着绮丽的晚霞,青山勾勒出模糊的剪影,唐锦提着水壶回家,欣赏夕阳的美景,觉得身体虽然极为疲惫,但这种生活又很纯粹,说不定过了十几年,她还会怀念这种生活。
肚子饿了,第一时间最想的却不是吃饭,迅速将热水烧好,脱掉脏衣服,痛痛快快洗个澡,浑身变得清爽起来才有心思填饱肚子。
晚饭很简单,有提前扯好的凉面,切点黄瓜丝做配菜,调好酱汁,再把锅里的鸡汤烧热就行了,桌子架在屋檐下,艾蒿熏出淡淡的香味,惬意的吹着凉风。
唐锦披散的湿润头发也慢慢干燥起来,坐在那里,陆沉捏着她的手指头给她挑水泡,手指痒痒的,或许是这种静谧的气氛太好,她懒洋洋得有点昏昏欲睡。
上前抱住陆沉的脖颈,喃喃道:“困。”
绵软柔嫩的脸蛋贴着陆沉,唇瓣擦过陆沉耳垂,像有绒毛拂过。
陆沉心头也发软,捏了捏那细嫩的脸蛋子,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目光四处寻找着,轻轻打掉那些蚊帐上粘着的蚊子,随后吹灭蜡烛,蚊帐将整张床笼罩得严严实实,右手悠悠摇着蒲扇。
最近知了没有那么嚣张了,只听见细微的蛐蛐和蛙鸣声,唐锦枕着陆沉的胳膊,那是倒头就睡。
睡得太香甜,醒来就是天光大亮,动了动身子,腰酸背痛。
陆沉早就上工去了,锅里温着窝头和稀粥,唐锦吃完早饭,把脏了的鞋子拿出来洗掉,割麦的时候不停踩着泥巴,鞋面鞋底灰扑扑的。
提着井里冰好的绿豆汤,唐锦去了麦田,那块宽敞的晒坝上已经铺满了麦子,没有脱粒的机器,就只能手工脱粒,用一种叫连盖的东西不断拍打,筛选出来的小麦粒继续晾晒。
这每一个流程都不轻松,尤其连盖重量沉,胳膊不停地挥舞,完全是个力气活。
几个妇女忙里偷闲,说起了八卦,陈月清昨天生产了,脸色白得吓人,借了牛车急急忙忙送去卫生院生的。
唐锦听了一耳朵,也有些惊讶,这算是早产了吧?勉强才八个月,能不进卫生院吗。
关于进卫生院这事,队上的人是觉得很稀奇的,大多数女人生孩子,不都是家里躺着就生了吗,哪里用得着去专门的医院,陈月清看着壮壮实实,身体还挺娇气了的。
不过那肚子月份还应该再养养,早产的娃娃不好生。
“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娃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怕是都不好养,不足月的娃娃身体弱。”
“你们是没瞧见,就昨天回来的半路上,那人就摔下去了,哎哟哎哟叫的可厉害了。”
“好端端的,为啥提前就要生了,她这胎怀得真不安生。”
此时,镇上卫生院里,陈月清才慢慢转醒,药效过去后,身体撕裂一样地痛,让她五官不由得扭曲起来,嘶声抽了口气。
看清眼前的白色天花板,陈月清想到什么,侧头看去。
林子修正提个热水瓶进来,快步上前,“月清,你醒了!”
陈月清抿了抿干涩的唇,哑声问道:“孩子呢?”
提到这个,林子修的表情不怎么好看,“护士抱去检查了,小小的一个,重量太轻了,身体比其他孩子更弱,医生要检查肺脏又没有问题。”
“你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早产?”
弄得鸡飞狗跳,急匆匆送到卫生院,本来应该健健康康的孩子变得体弱多病,要像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捧着,光是把这个孩子养好,就要花费多少家底跟精力?
想象着未来的生活,林子修头痛极了,难免有丝抱怨,陈月清挺着个大肚子,不好好呆着,非要到处乱跑。
陈月清神色黯然下来,她的宝宝,如果她的宝宝有个万一,她不会放过唐锦的。
她去镇上就是为了做生意,往日在竹器厂旁边一直都安然无事,混的不错,怎么突然就有民兵过来了,而且那几个民兵嘴里透露出了,就是专门来逮她这个大肚子的。
有人举报她了。
那么是谁举报她的?
陈月清一下子就想起了唐锦,之前唐锦看见她在这里,肯定知道她在卖东西,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唐锦去举报了她!毕竟唐锦一直都不喜欢她。
否则还能有谁呢?怎么以前就屁事没有,一遇到唐锦,突然就有民兵过来了。
陈月清恨恨地咬着牙,扯动了身上的伤口,让她皱紧了眉头。
幸亏她感觉还算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迅速逃跑,但因为受惊过度,不小心绊倒,半路上她就发动了。
要是她再慢一点,一定被抓个正着,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恐怕已经被拉去披斗了。
她可是个孕妇呀,大老远挣点辛苦钱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狠,举报这个法子未免太过无耻阴毒了。
如今孩子早产,她没办法不迁怒,必须揪住罪魁祸首去怨恨,而唐锦是最有可能的人,或许就是不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哪怕没有证据,陈月清也忍不住满心愤懑,她抖着嘴唇,跟林子修说了自己的猜测,越是这样,她越要让林子修厌恶唐锦。
林子修同样脸色铁青,怀疑唐锦是不是因爱生恨,报复到陈月清身上,生而为人,却不善良,没有丝毫恻隐之心,给他们家添了这么大麻烦。
怒火窜上心头,偏偏他还不能找唐锦要个说法,陈月清确实是在投机倒把,根本不能闹出来。
林子修捏紧了拳头,愤愤地坐下来,对付不了唐锦,气闷地迁怒陈月清,“说了让你不要去做生意了,你非要去,如果不是你不听劝,又怎么会被人抓住把柄,现在你满意了。”
“让你瞎折腾!”
陈月清受伤地抬起头,瞪大了眼,要不是因为买了根假人参,她哪会心慌地去挣钱,谁懂她的苦心,她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才刚早产,拼命给你生下个儿子,痛得躺在病床上,结果你一点都不体谅我,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林子修你究竟有没有心,我怎么就嫁给了你。”
“我挣来的钱,难道你就没用吗?”陈月清闭了闭眼,开始怀疑,林子修这男人真的靠得住吗?女人生孩子多危险的事,她却没有得到安慰。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林子修跟赵雨桐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体贴的好老公,这辈子跟她结了婚,却一点都没有责任担当。
林子修也嫌她说话太直白,羞恼道:“行了,先别吵架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第39章 脑残
因为上午落了场小雨, 坡上的小麦无法收割,大伙暂时在家休息了半天,田坎上的曲麻菜沾了水珠, 看上去正新鲜水嫩。
唐锦挖了两把, 焯水除去苦味剁碎, 混合鲜蘑碎丁跟大头菜, 沿着面皮边缘捏成花形褶子,蒸笼下面垫了一层芭蕉叶,再用柴火灶蒸, 蒸出来的包子不仅夹杂着一股清香,底部还有层焦脆的表皮。
没多久蒸笼里就冒出袅袅热气,面团提前发酵过,蓬松柔软的一团, 像是一个个白胖子,内里透出浅浅的鲜嫩绿色,汁水浸润, 口感柔韧,刚蒸熟的热气腾腾最好吃, 唐锦每次都能解决好几个。
再搭配一盘清脆爽口的凉拌黄瓜条,酱香味的烧椒茄子,下饭又管饱。
唐锦放下饭碗, 捏了下脸蛋,“我是不是长胖了?”
感觉圆润不少。
每天变着花样改善伙食, 还偶尔吃点补品, 除了大队长和那些壮劳力家庭, 整个生产队怕是没有几家像他们这样过日子的。
陆沉弯唇笑了下, 给她碗里夹了一个包子, “不胖,还瘦了,多吃点。”
整天去地里干活,哪里能长的胖,而且胖一点挺好的,不容易生病,他觉得唐锦身体有些单薄了。
饭后本来想睡个午觉休息的,但何丽过来说要去摘桑椹,这会桑椹差不多熟了。
唐锦也挺想吃桑椹的,收拾出一个干净篮子,想到草丛里露水肯定很多,土路上糊成了泥浆,她又回去换了双筒靴。
橱柜里还有留出来的包子,拿了几个给何丽。
嗅到面粉的香味,何丽馋得直咽口水,三口就能解决掉一个,她家情况不算很差,附近有谁结婚了,她妈去帮新娘子绞面,可以带回一点肉饼糖块。
她不至于馋成这个样子,可这包子味道不太一样,素包子都能做出鲜味来,汤汁将面皮浸得有滋有味,野菜清甜,蘑菇滑嫩,哪像她家里做的,野菜总是带着苦涩,面粉嚼起来还比较干硬。
“好吃!”何丽口齿不清地夸赞,舔了舔唇,还有丝意犹未尽,剩下的三个她都好好放着,带回去给她爸妈哥哥也尝尝。
“你这厨艺怎么越来越好。”
明明都是同样的东西,滋味就是比较特别,她吃过的席面都比不上唐锦的厨艺。
唐锦笑道:“我喜欢做饭啊,愿意花心思,加上舍得放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更好一点。”
桑树长在田坎或山脚下,这个季节叶片翠绿又肥大,一簇簇茂密地生长,还爬了几只蜗牛。
因为生产队每年要养蚕,这些桑树并没有砍去,枝条上长满了紫红色的果实,颜色浓郁,拇指大小,吃起来甜滋滋的。
但嘴唇牙齿很容易染上果汁,像涂了车厘子色的口红。
田坎上面的早就被一群小孩摘光了,山脚下还错落有几株桑树,枝头顶端的桑椹大些,摘了半篮子,手指都变成了紫色。
唐锦想尝一颗,但这种野生桑椹有虫蚁爬过,得盐水浸泡了才能洗干净,否则吃了容易拉肚子。
桑树下土壤湿润,随处可见灰扑扑的地耳,何丽一点一点掐肥厚的地耳,“我妈喜欢吃地耳炒鸡蛋,炒起来特入味,我多弄些回去给。”
地耳沾了太多杂质草屑,不方便清洗,还实在不好看,黏乎乎一团,唐锦便没有摘,只掐了一点最嫩的桑叶可以炖汤。
桑椹不禁放,这么多自己又吃不完,唐锦送了一半给唐如芬,家里有个小姑娘,肯定想吃这些零嘴。
午后太阳从云层中冒出来,开始升温,晒坝上的水迹渐渐干涸,仓库里的小麦担出来继续晒,地里的小麦也继续收割。
拍打掉麦穗后,剩下的小麦杆也要晾晒,拿来当做引火柴,或是扎成小堆,到时候蚕子结的茧就粘在麦秆上。
一捆又一捆,唐锦用谷草将麦秆捆起来,送到另一块晒坝,担在肩膀上并不沉,比割小麦轻松。
“唐锦,我有话跟你说。”林子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毛巾搭在手上,紧皱着眉。
虽说唐锦长得越发好看了,但林子修看着却更加心烦,光是外表不错又怎样,心那么毒。
陈月清受伤早产,他儿子瘦巴巴得像猴子,体弱多病必须精细养着,昨天还咳嗽发热了,住在卫生院的每一天,都让他心力交瘁,手中的存款也在减少,陈月清遭到举报,如果以后没办法做生意,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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