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方孝孺道,“父亲,老师的家应该往哪里走?”
方克勤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自己去问问。”
方孝孺点点头,把车靠边停住,拉着一个路人道:“这位大哥,请问宋府怎么走?”
被他拦住的是个挑着水果的汉子,低头一看是个小孩儿拦住自己,穿着打扮不太富贵,嘴里又说的是别地方言,还口称找什么“府”,便疑惑道:“你找什么府?你找它干什么。”
方孝孺拱手道:“我是杭州的儒生,第一次到应天来拜见师父,师父虽在信中写了地址,但并没有说清,请大哥帮个忙吧,我找的是宋府。”
汉子放下了戒心:“宋府是吧,应天府里有百十来个宋府,你找的是哪个?”
“是任翰林院学士的宋大人的府邸。”方克勤道。
“什么学诗?”
方克勤这才意识到自己用词太文了,想到父亲与堂上百姓讲话的模样,改口道:“就是,就是……教导太子的那一位先生他家。”
“啊!那一位宋大人!你怎么不早说,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往右拐,看见豆腐店以后左拐就是了,那一条街上全住的是大官。”
“谢谢大哥。”
方孝孺道了声谢,又跳回车上,马鞭一扬,赶着车朝前走了。
那汉子抬了抬肩上的扁担,乐颠颠也走了,带着助人为乐的快乐走出去几十步后,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太子的老师也是他的老师?”
赶了一会儿车,方孝孺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正要拿干粮饼子出来吃,却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一扭头发现方克勤掀开帘子出来了,急忙道:“父亲,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水袋里的水喝完了,我去路边给您买壶茶吧。”
方克勤在杭州知府大牢里关了几天,身上有些伤,出来以后又帮着袁凯计算军需,抓人拿人,积劳成疾,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段日子修养得差不多了,又带着方孝孺上京。方孝孺生怕他病情恶化,主动照顾了一路,甚至亲自在外面赶车,夜里和衣而眠,睡在旁边,孝之一道实在被他贯彻到了极致。
方克勤看着儿子紧张的模样,心里柔成一滩水:“我不渴,你是不是饿了?这几天风餐露宿,在路上没有吃好,咱们先找个店铺吃上一顿,再去宋先生家。”
“我不饿。”方孝孺把拿着干粮的手背到身后,“我怕宋先生等急了……”
“午时都过了,你与宋先生谈话时万一肚子叫了怎么办?你叫宋先生去哪里找吃的给你?不要急于一时而失礼。”
方克勤编了一些有道理的瞎话来糊弄儿子,方孝孺立马就信了,说道:“是儿子考虑不周,我这就去找一个饭馆。”
京城里绝对不会缺这些地方,方克勤一找,就找到一个卖饭的茶馆,把马车交给店小二放好,扶着方克勤进到门里面去。
“客官,吃点什么?”
“来两碗面。”
“好嘞。”小二一边喊着,一边向后厨走去,“清汤面两碗!”
方孝孺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擦干净凳子,让方克勤坐下,然后拿着桌上的空水壶到堂中央的热水桶那里去接水。
接了满满一壶水,他正要走回去,突然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绊,就往下栽去,手里的水壶一翻,眼看要泼到脸上,远处坐着的方克勤已经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这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轻巧地拉开方孝孺,然后接住水壶,将空中的水收回来大半,随意一扔,竟隔着那么远扔回了方克勤面前,噗的一声嵌进木头桌子里。
方孝孺一屁股坐到地上,水也哗啦一声泼在身边,他下意识地呆呆道:“谢谢。”
手的主人是个小姑娘,说起话来急匆匆的,很有活力:“你踩到了六出白的尾巴,你还得道歉。”
方孝孺又呆呆道:“抱歉。”
一只毛色雪白,眼睛灰蓝的细犬对着方孝孺叫了两声。
朱静镜见他很有礼貌,便道:“没关系,它原谅你了。”
“……谢谢。”
“看你还挺聪明嘛,怎么这么不经吓。”朱静镜好奇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来干嘛的?”
“我,我来找老师……”
方克勤赶来了,先是在儿子脸上身上摸了摸,确定他没有受伤,才对着朱静镜行了一礼,诚恳道:“姑娘仗义出手,真有侠女风范。”
“咳咳。”朱静镜有点不好意思,“也是我们家的狗狗不好,尾巴太长了,他没注意看,就绊倒了,六出白也有错。”
六出白疑惑地歪头,汪了一声。
“姑娘的家人呢?”方克勤发现朱静镜身上的衣服看似简单,实则布料极佳,肤色也是白里透红,十分健康,应该是富家千金,身边没有人却到这种地方来,担心她会遇上拍花子出事,担忧道,“姑娘是不是迷路了?”
“我没有迷路,我大哥在拜访老师,带我出来玩一会儿,我趁他在忙,到这里买点芝麻糖吃。你们呢,你们是外地人吧,来这里做生意吗?”
方孝孺终于回过神来:“我叫方孝孺,是来拜师上课的,这是我爹,他调任京官,在吏部当差。”
“哦,你们是读书人啊!”朱静镜道,“我也是读书人,我和我大哥是一个老师!”
“可你是个女孩儿,女孩儿怎么读书?”方孝孺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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