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么办?”
“拒绝……”朱标的话说到一半便犹豫了。
他可以出于安全的问题拒绝弟弟们,但是他们背后一定有人希望他们现在就去建功立业,不管是他们的母族,还是投机的文臣武将,都在蠢蠢欲动。
朱标的选择带来的不仅是几个小孩儿不高兴而已,有关太子不体恤幼弟、积财吝赏的传言也许会立刻遍布京城,就算是朱元璋,下手查起来也有困难。
想清楚这层,他还是道:“不行就是不行。”
朱元璋很欣慰他不会被别人的看法左右,也很欣慰他真的为弟弟着想,但他知道朱标的思考还没结束,于是仍然没说话。
“攻克四川的难处主要在地理险恶,需以兵法应对。”朱标慢慢琢磨着,“非要去的话,朱樉、朱棡和朱棣三人年龄倒也说得过去。爹,你怎么看?”
“咱?”朱元璋懒得接锅,“咱坐在这里看。”
“让他们闹吧,你拿主意就好。”他接着道,“去也好,不去也罢。总归有人说闲话,咱帮你处理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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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袁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捏着夫人的手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形容憔悴的妇人道:“该吃中饭了。”
“哦。”袁凯沉默片刻,“你把咱们的儿女送回老家去了没有?”
“还没有。”
“为什么还没有?”袁凯的声音一下子大了不少,若不是音量受限,里面的狠厉吓哭小孩子是没有问题的,“我不是让你去雇车吗!”
他的夫人哭起来:“外面到处都是探子,锦衣卫就坐在家门口,你让我怎么送?我哪里敢啊,圣上本来便怀疑老爷你不是真疯,若是把孩子送走,便更落实这猜测了。”
袁凯的手把被子捏出一个巨大的褶皱,随后骤然松开,喃喃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蠢了,眼下什么也不能干。你准备准备,下午我还要到街上去。”
“你的脚上都有冻疮了。”妇人道,“今天就在家里装疯吧。”
听听这话多有意思,装疯已经成为了袁凯必须做的事业了,和上班没什么两样。
袁凯先是看了一眼窗户,确认那里没人站着,才道:“天气越冷,我越要出去,不然怎么像个疯子?”
“疯子是知道冷热的。”妇人收起悲伤,正色道,“老爷,你非要出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看,我们还是要想个新办法。”
“什么办法?”袁凯迟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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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一个汉子在桌上放下了一壶裹着棉布的热酒。
“我不喝,你和兄弟们分了吧。”
被称为头儿的是个看起来十分稳重的中年男人,寒冬腊月里只穿一件薄棉衣,说话间有白气自口鼻喷吐而出,因坐着而身高不显,但想也知道这人站起来会是多么雄伟高大。
“头儿,喝酒暖身体。”那汉子又劝。
男人瞪着眼:“你看我像是需要暖身体吗!”
那汉子不说话了,提着酒走开,听话去了别的地方。
袁府的大门悄然不动,门环上落满雪花,半边成了白色,象征着无人出入来访的孤寂。
一间小茶铺正巧开在离它不远的门口,锦衣卫征收了这里悄悄经营,把它当作据点,用于交换情报。这支小队的队长,自然地选择于此处盯梢。
整天整夜地盯着这里,虽然有些无聊,但男人已渐渐习惯了袁凯发疯的模样,也习惯了他不穿衣服出门时,满府的人哭爹喊娘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琢磨着袁凯该出来了,便起身活动,紧盯着门口,等着人一出现就追踪上去,谁知过了快小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袁凯今日不走正门?还是已经不疯了?
男人正准备去找下属问问情况,那汉子就自己跑过来了。
“头儿,你老这里有人出来吗?”
“没有,你们呢?”
“兄弟们都没瞧见动静。”
男人皱着眉:“疯子的行为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断,你们再注意着些,看他是不……”
话音未落,袁府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哭声,哭得那么凄厉,连绵不断,仔细去听,还隐隐有喊声夹杂,只是听不清喊的是什么。
“死人了?”那汉子问道,“听说这些读书人家里规矩多,不死人不准哭。”
“那是宫里的规矩。”男人瞪他一眼,左右环视一圈,三步并两步跑到院墙边上,一使劲上了墙头,趴着朝里看。
他看到花园中间有一个妇人瘫坐在地,喊声就是她发出来的,隐隐绰绰的树木枯枝中,有许多人在来回奔走,至于主要的目标袁凯,则看不到踪影。
这么支持了一会儿,袁凯终于出现了,照例还是单衣,披散着头发,在院子里狂奔,一边跑一边吃着什么,身后一群丫鬟小厮在追。
那妇人是袁凯的夫人,前几天虽形容憔悴,但行事依然得体,现在怎么这副模样,什么事情叫她承受不住?
锦衣卫接着把目光放在袁凯身上,试图找出令他的夫人改变的原因。由于袁凯一直在上蹿下跳,他着实看了一阵儿,才瞧清楚袁凯手里握着一团黑棕色的糊状物体,把它当宝贝一般吃着,跑两步就吃一口,而每当他吃了,妇人的哭喊声就更尖锐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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