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正色道:“请丞相赐教。”
“你在下面的时候,是得和官吏斗,可等你爬上来了,你要对付的,是皇上,是规矩,是大家的想法。”李善长道,“有时候大家都知道的事不会怎么样,因为没人会把它拿出来说,没人说就不是事。就像这次,皇上和太子知道杨宪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们二位不会管。”
他从椅上支起上半身来,似乎想要倒一杯水喝,胡惟庸见状赶紧用袖子裹着手,把壶从小炉子上提下来,给他续好。
氤氲开的白色雾气暖洋洋地升腾,模糊了李善长的脸。
“皇上和太子不管,是因为他们正要杨宪去提起浙东的势力,正要他掌权,这样的事,你怎么能事后翻账呢……”
天气太冷,雾气漂浮一会儿,很快散开了。
上个月时,朱元璋突然起了心思,把拱卫司整顿一番,改名叫锦衣卫,略过了历史上该有的亲军都尉府之称呼和改制,一步到位。
朱标对这个名字虽然不强求,但真的改了名,还是觉得很舒服,似乎比原先多了许多威风气概,指挥起来也更顺手。
旨意发下去,锦衣卫比朱标更早到张昶的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谁也不准进出,只等朱标过来。张昶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心急如焚,他知道李饮冰要害自己,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那个人有九成的概率就是杨宪,而杨宪怎么会随口污蔑呢?
府里一定有自己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进又进不去,锦衣卫看着,也联系不了家人,张昶眼巴巴地望着大路,能做的只有盼望太子早点来,好过承受煎熬的苦楚。
一阵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过来,朱标勒马停住,翻身下来,挥手道:“开门。”
为首的锦衣卫将门打开,回头朝手下使个眼色,十几个带刀的锦衣卫便冲了进去,先是谨慎侦查一番,而后分开侍立在各个路口上站好。
“张大人,一起吧。”朱标道。
张昶在地上行了跪礼,还没起来呢,闻言撑着地费力起身,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才重新获得行动的能力,说了个是字,跟在朱标向自己这突然陌生无比的家中走去。
“搜吧。”朱标道,“搜仔细点,但不要弄坏了东西。”
张昶十分感动,想要趁机辩驳:“殿下,臣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呐……”
锦衣卫分散开来,有序进入房间搜查,府里面的下人、女眷和男丁,被赶到一处,有专门的人搜身逼问。
一时间嘈杂的哭声和喊声到处响着,中间夹杂问询的呵斥,几个张昶的妾室被吓到,哭着冲他喊老爷和救命一类的词,张昶避开了脸,不敢看她们。
“有没有二心还是要看证据的。”朱标淡淡道。
张昶闭上了嘴,朱标明明没有说重话,他却突然害怕起来,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恐惧。
一个锦衣卫从门里急步而出,远远的见到朱标,改变路线奔过来,单膝跪下道:“禀殿下,臣在书房中发现一个暗格,内有密信三封。”
朱标接过他手里的信,看一眼张昶的反应,见他虽害怕,却未灰心,拆开看了,果然是贪污与买卖官位的交易记录而已,能不能查清尚且不知,远比不上投靠元廷重要。
“再去搜。”朱标对张昶的客气态度变了。
在场的锦衣卫谁不是人精,察觉到太子的变化,搜查时变得粗手粗脚,顿时数不清的瓷器和屏风被撕裂,张昶刚有一点窃窃喜色,顿时憋了回去。
“报!”很快又有人来了,“殿下,臣搜到一张纸。”
朱标从他激动的神色看出这回是硬货,展开一看,赫然只有八个大字。
身在江南,心向塞北!
八个墨字被纸托着,无比显眼夺目,张昶一下子就瞧见了,扑通一声瘫坐在地,颤声道:“殿,殿下……这几个字不是臣……”
朱标没有理他:“这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回殿下,臣是在其卧房的褥子下面翻找出来的。”
“褥子?”
“是,这东西藏的好深,应该是日日翻看,纸都皱了,满是指头印。”
诛心之言,张昶瞬间崩溃了,抱住朱标的腿道:“殿下,臣对大明无比忠心,绝没有投敌,投降的臣子那么多,您老不能光——”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领头的锦衣卫就像撕墙上的贴纸似的,把他从朱标身上撕了下来,提在手里,同时送上另一样查抄出来的物品:“殿下请看。”
朱标扫了一眼,念道:“吾儿,若得归元,仍不失富贵也。”
这东西可不是杨宪偷藏的了。
“下诏狱。”
第183章 朱元璋在行动①
一左一右两张纸摆在桌上,就在朱元璋的面前,那上面的字仿佛有了声音,转化成具体的一张张脸,在嘲讽他。
“都杀了。诛九族,把他的妻妾儿女,亲朋故旧全都杀了!”朱元璋紧紧捏着桌上的明黄绢布,“张昶腰斩!”
朱标站在下首,慢慢把锦衣卫汇报的文书合上,皱眉道:“父皇,时间很充裕,我们可以把张昶关押住,剩下的人慢慢审。”
正午前的阳光照进殿里来,通透明亮,没有地方需要点灯,皇帝淡漠的表情是如此显眼。
他思考出这个决定,几乎没用什么时间,朱标话音刚落,他就意欲见血,历来的经验和教训在脑中徘徊,支持他做出与以往无二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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