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回到府上,杨宪叫来自己的管家。
那管家弯着腰,恭敬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杨宪看了看天色,天上月亮被阴云遮住,后半夜也许会刮一场大风。
“拿上我的钥匙,去库房把准备好的一万两银子送到杨高孟母亲手里,你亲自去。”
第166章 李善长的容忍
灯笼高挂,李府的下人们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在粘蝉。
他们在忙碌中,声音尽可能的小,打着手语比划交流,生怕惊扰了屋中的李善长。
如今他已位极人臣,权势滔天,李府的下人们,哪怕是洗恭桶的,在外面的地位也随着主人上升,走出去不自觉的趾高气扬,受人追捧,不过因着李夫人对他们的严格管束,在府里时还是规矩得很,没有谁愿意失去肥差被赶出去。
“夫人。”李善长唤了一声。
陈氏放下的酒和几个小炒菜,温声道:“怎么了?”
“这个给你,不要让人发现了。”李善长攥着手,递过去一样东西,示意陈氏来接。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尽搞些年轻小伙子的玩意儿。”
他先前这样装模作样的送过不少礼物,陈氏以为这次也一样,故而半是害羞半是惊喜地伸出手来。
“这是……”陈氏皱眉看着手里的小纸包。
“这是为夫好不容易瞒着皇上和他们找到的东西。”李善长道,“遇水即溶,遇到特殊的香气就会被激起药效,夫人,以后你每天在杯中给我放上一小勺,冲泡茶水送来。”
他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这里面的花瓣劳烦你替我做个荷包装起来。”
“老爷。”陈氏不愧跟随他多年,骤然听闻这样的大事丝毫不慌,心中柔情一收,当即把两样东西装进袖里放好,冷静道,“是谁要害你?”
“没有谁要害我。”李善长道,“人人都要害我。”
“是不是刘基?”
陈氏想起多年前的深夜,那时李善长就曾说过最令他忌惮的人是刘伯温。
“不是他,是……”李善长顿了一下,“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夫人呐,你懂不懂盛极必衰,因果循环的道理?”
陈氏略想了片刻:“是淮西和浙东的事,还有皇上的事。”
她虽没有完全接近到李善长所感叹的“官不好当”之说法,也算是直指问题的核心,把当下李善长最大的麻烦点了出来。
李善长不求得到她全部的理解,只道:“过几日杨宪就要启程去番禺查朱亮祖了,据我得到的消息,等他回来,皇上会升他进中书省。”
“皇上这样做,难道是要打压你和淮西勋贵。”陈氏不知道番禺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朱亮祖是因军功的封赏的永嘉侯。
“不仅仅是皇上,还有浙东,还有淮西人自己,大的小的事加在一起,便是盛极必衰的道理。”李善长道,“朱亮祖的事一旦发了,掀起来的不是小风小浪,这股浪掀到应天来,有的人水涨船高,有的人会淹死沉底,不在今日,就在明日。”
“那么因果循环的道理是什么?”陈氏在李善长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仰头担忧地看着丈夫略显憔悴疲倦的面容。
李善长抚摸上陈氏不加珠翠的长发:“夫人,朱亮祖的事,我讲给你听吧。”
灯火轻晃,李善长把事情慢慢讲了,讲得很清楚,连杨高孟的事也没有放过。
“这死太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挑拨关系,实在不得好死。”陈氏道,“他分明是要把水搅浑了,站在岸上观船翻。”
突然间,陈氏心里一惊,嘴上脱口道:“老爷,这个杨高孟不会是皇上的人吧!”
李善长道:“一开始我也有所怀疑,不过我看番禺还有那个卢近爱在,此人一出现,险些打乱各方计划,是个天大的变数,人又是太子的亲信,皇上即便愿意拿道同做诱饵,也不会动他。”
“皇上既然不知情,那他就是浙东的人了。”
李善长缓缓点头。
“既然是浙东的人,你怎么还帮他的忙呢?老爷,你应该在六科廊把他给推了啊。”
“这就是因果循环了。”李善长道,“文臣封公的,就我一个人,像那刘基和汪广洋,也只不过封了伯。背靠着淮西的势力,我做的这个丞相,从一开始就是个歪屁股。脑袋里不管想什么,屁股歪了,人又怎么能坐得端正呢?”
“我只能顺着浙东的意思走。”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了口气,“圣上现在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主动递出去一个把柄,对现在的淮西可能是好事,但愿圣上念着旧情,不会赶尽杀绝,最起码给我李家上上下下留一条路走。”
陈氏下意识摸向袖里的两个小包,红了眼眶:“老爷,这是毒药吗?”
“不至于此。”李善长笑道,“只会让人骤然生重病罢了。刘基的身体眼看因废去修为不见好了,咱们也要做些准备啊。”
陈氏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哭泣起来。
李善长抱住她:“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善终就算不负自己的名字了。偌大的天下,我只相信夫人你而已,子孙后代,亲朋乡邻,不是将我的好当作自然的,就是将我看作一个象征,药被你拿着,我才能放下心来。”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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