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理由,朱标也认为很对。他们确实可以树立类似的形象加以利用。只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成的。
关于人选,朱元璋认为应选择老实的、忠厚的、有本事的当地长者。朱标则认为长者办事较为顽固,倚仗经验,而且精力不足,不是合适的人选。处理鬼神之事,还是要选得专业一点。
无论如何,这确实是好思路,朱标决定明天就去郊外的城隍庙看看。
他的爹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好了,马秀英收了碗,朱元璋去开会,朱标坐了一会儿,也要告辞。
“明日中午记得来娘这里。”马秀英送他出去,温柔道,“厨房刚得了一只鹌鹑,炖给你补补身体。”
“嗯,我一定来。”
马秀英摸了摸朱标的脸颊,担忧道:“你在那鬼楼上受的伤,全都好了吧?”
“好了,只是小伤,当时就止血了。过了段时间和没出事一样。”
“那就好。”马秀英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笑起来,“你要小心,知道吗?凡事都要多思考思考,在乱世中能守成就已经很不容易,要想开拓事业,要付出的艰险实在不能想象。”
“儿子明……”这些话马秀英叮嘱过不少回,朱标几乎是立刻就要回答她。
“你不明白。”马秀英打断了他的话,非常少见的全盘否定朱标,“你也不懂。标儿,娘知道你努力,办的几件事,都漂漂亮亮的,不管是智谋还是武力,都让娘为你感到骄傲。可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她接着道:“那些阴谋诡计,比明着的针对要可怕得多,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摧毁的是心力精神。这次酆都之行,你看那牛头马面本分尽职,乐于奉献,可是它们却并不被重视,也没有得到报答。这种东西才是你日后要面对的最可怕的考验。”
“……”朱标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对这些龌龊也有心理准备,但他想到钟馗,想到纪有福,却又不确定了,他们的恶毒和阴狠确实超出想象。
“娘从小就没了双亲,是作为义女养在他人膝下的,身无长物,受尽磋磨。后来嫁给你爹,他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子弟。当时为了他不被人欺负,娘经常去讨好义父的小妾。”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到了院中。
月明星繁,一阵阵夜风拂过,这是个适合谈心的晚上。
“你穷时,有人瞧不起你,你富了,得势了,就有人来上赶着巴结你。这两种往往是一批人,叫人恶心,因为多数的人皆是如此庸碌,又不能将他们完全推开。”
“还有些人,他们最擅长嫉妒,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嫉妒很久,紧盯你的一言一行,随时准备拉你下水。丁点的小事,会被拿来做天大的文章,必要时他们也污蔑、作假。”
“古今多少事,都是这几个词惹出来的祸端。打仗好歹是能够想清楚的,人心不管怎么算都叫人迷迷糊糊。”
“娘的意思是——”
马秀英顿了顿,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远远能看到李鲤忙碌的身影和更远处打着灯笼匆匆而过的侍女仆从们。
“标儿,你爹现在成功了,他这次打赢了陈友谅,过不了多久就会称王。”
“这么快?”
“说快也不快,一转眼他从军已经十几年了。”马秀英感概道,“这是迟早的事,倒是对标儿你,最大的变动要到了。你会被立为世子。”
朱标对此并不惊讶,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当然是老朱同志最爱的崽。
“陈友谅与张士诚都称了帝,也就是你爹一直压着,奉行当年缓称王的原则。如今时候到了,他不能再拖,再拖下去,下面人的会有所不满。”
“成为世子后,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你,他们会利用你,排挤你,即使是你的一点点意愿,他们亦能够将其曲解编造。”
朱标沉默不语,他不是过分高傲的人,马秀英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进耳朵里去了,相比起自己的母亲来,他还差了很大一截。
“富贵助□□,而追捧让人失去理智,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做也能纵享奢侈时,也就没有努力的心思了。”
“那么多的昏君,一开始未必没有励精图治的想法,可他们要风得风,躺在床上即可有人端茶送水,招招手就能得来金银玉器,动动嘴便有佳人作陪,还能够坚守本心吗?”
别说这样的条件了,朱标暗自一想,他还在现代的时候,给他一台手机,他就可以在宿舍躺半个上午,不到吃饭的时候绝不下楼。手机都难以抵抗,何况是这种奢靡?
“答应娘,凡事要用心去看,用心去想,别上人家的当,也别仗着势力欺负别人。”
“儿子明白。”
马秀英欣慰地点点头,她相信朱标这回是真的明白了,说道:“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好,娘,你也早点睡,儿子先告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朱标的心里满是世子两个字,过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又换成了太子。他觉得母亲说的话还是太保守了,她大约是顾及自己的心情,没有讲来自内部的挑战。
——比如朱文正。
他要面对的,还有盯着老朱同志继承人的觊觎者。朱文正是野心显露最早的,也是最明显的,可是以后,难免还有自己的弟弟们要提防,全然对他们不加防备,未免太过天真,他们不动心,他们的部属也要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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